卷一 相見不識 第一章 六欲天(1)

思念和懺悔將陪伴我到永遠,直到黃土白骨,亦復如是。

——昊月

宸輝歷,三千年整。

位於三十三重天底重清凈天的小仙女瑤音,一直都做著一個夢。

夢中的自己紅衣大氅,與一襲玄色長衫的男子並肩站立。男子及膝的黑髮在月光下熠熠生輝,整個人看上去絕美華麗到妖異。她雖看不清他的容貌,但能感覺到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力量——那是深不可測,至臻化境的力量。強大到令周身一切事物都黯然失色。二人站在三十三重離恨天的至高處。放眼望去,樓下宮殿林立,仙氣環繞。他們舉手投足間默契十足,頗有幾分睥睨天下指點江山的意味。

瑤音不知他是誰,只依稀辯得出那裡是天帝昊月的居所,離恨天株晟宮的主殿,晨輝殿。

「這個懶女人,又在做夢了!」碧水看著床.上睡相一臉滿足的瑤音,氣就不打一處來。她順手抄起桌上的水壺,便毫不猶豫地將裡頭的涼水盡數潑在了她的臉上。

寒意襲來,瑤音驚醒。

一覺醒來,一切都不同。

現實里沒有華服美衣,沒有絕色男子,自己也不在離恨天。

冰涼的茶水打濕了被褥床單,瑤音大怒,指著窗外紛飛的雪花咆哮道:「你太過分了!」

碧水眼皮都沒抬,俯身繼續整理著自己的床鋪。

「這才什麼時辰?你滅了暖爐大敞窗戶還澆了我一身涼水,究竟居心何在?」瑤音不依不撓,跳下床指著碧水的鼻子罵道。

「誰讓你成天只知道做白日夢了?別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就掂不清楚自己的斤兩,我知道你把自己當成未來天后,但是請你能不能先努力把這次女官考試考過了先升到六欲天去,再開始做夢呢?昊月帝從不下六欲天你不知道嗎?我看見你這幅墮落的模樣就生氣!」

「你……」瑤音被她數落得啞口無言,半晌才反應過來,冷哼道:「我的事與你何干?不是誰都想當天后的!」

「笑話!從前你不是日日對著昊月的畫像流口水么?現在又說自己不想,假不假呀?況且,在這三界之中,就連一部分男人都想嫁給昊月,你敢說自己不想?」碧水冷笑,邊說邊燃了一隻精緻的暖手爐,隨後又在自己身上披了件狐裘斗篷,等穿戴整齊後便走了出去。

臨走前,她又停下了步子,回頭看了瑤音一眼,笑道:「有句話叫明知吃不到,便說不想要,表面看上去是無欲無求,實則耍弄欲擒故縱慾拒還迎的把戲。你這種女人啊,一抓一大把,我勸你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罷,有時間在這做美夢,不若多修習修習,趁早升上六欲天,那才有機會得見昊月帝真顏。」

「管好你自己罷!」瑤音氣得七竅生煙,止不住地朝她翻白眼。

可碧水卻再未理會她,只是優雅淡定地走出了房門。碧水面帶微笑,不一會兒便消失在了走廊盡頭。她的時間寶貴,可不是浪費在瑤音這等無聊的閑人身上的。

「你倒是關門啊!喂——」瑤音氣得牙痒痒,「故意的,她絕對是故意的!」

說實話,瑤音全然不在乎所謂的上進,只在乎眼下的不幸——現在窗外冰天雪地,冷風呼嘯,她唯一可以取暖的就是被褥,可惜……這會兒就連被子都濕透了。

「哎……只能去大殿里補覺了。」瑤音嘆了口氣,認命的起床。

瑤音早碧水幾年拜入離笙仙人門下,可碧水堅稱自己是師姐,瑤音也不同她爭辯,聽話的喚她師姐,原以為她會因此而照顧自己,卻不想對自己的態度卻是愈加的惡劣。

都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此話不假,碧水雖是入門最晚,可功課卻為最出色,她除了睡覺的時間在休息外,其餘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學習。

而瑤音卻剛好相反,她懶散墮落,自暴自棄,恨不得日日夜夜都賴在床.上,做一個混吃等死的懶鬼才好。

二人可說是同門之中的兩個極端。將成績最下乘的瑤音和優質的一等生分在同一個屋檐下,離笙仙人的用意很明顯。只是三年時間過去,兩人似乎還是兩條水平線,完全沒有互相影響。碧水依舊努力上進,瑤音照樣慵懶隨意。

唯一的區別,可能就是碧水看瑤音越來越不順眼,就連口頭禪都變成了:「你簡直不配活在清凈天上!」

的確,清凈天是三十三重天的最下層,所有人都削尖了腦袋往上爬。

除了瑤音。

在這塊平凡又不起眼的仙土之上,她覺得愜意自在。她享受這一切。

就在瑤音起身,準備穿鞋的時候,雪花伴著寒風飄了進來,凍得她直打哆嗦。於是她也顧不上穿鞋了,踮著腳便跑過去將門窗一一關上。她單薄的睡衣下有著更加單薄的身體,這一會兒的功夫,便凍得鼻尖通紅,看上去倒是更加柔弱了。

瑤音生的很漂亮,笑起來有兩個甜甜的小酒窩,雙眸彎彎猶如浸了水一般,給人的感覺又可愛又帶了些許狡黠,靈氣逼人。她自幼無父無母,只不過是長在清凈天里隨處可見的梧桐樹上結的一顆果子,百年開花,百年結果,又過了一百年才從果子里蹦出了她。

彼時離笙仙人剛剛被貶清凈天,正同好友飲酒以抒發心中抑鬱,而瑤音就在這時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她的頭上。瑤音咧嘴一笑,便是天地都為之開懷了,離笙仙人歡喜得不得了,直呼自己撿到只小鳳凰,遂翻閱古籍,為其取名為瑤音,收入了門下。

離笙仙人是清凈天里品級最高的女仙,人人見了她都得恭敬地喚她一句「上仙」。拜入了她的門下,學的就是治世之道,聽的都是警世之言,為的是有一天可以修成上仙,到那三十三重天上三天去謀得一官半職,得見天帝昊月真顏。

但瑤音與常人不同,她有一個秘密,在心中壓抑多年,卻從未有過對人言。關於她的夢境,碧水只知前半段,那的確是天界所有女子共同的美夢。

可是在她的夢裡,畫面卻陡然一轉,霎時間狼煙起,烽火四溢。

仙宮陷入了火海,夢中的上仙被叛軍阻擊,殞命滄淵。而殞命的神女似乎固執的認為王宮中的人不能失去自己,為了他的安危,她必須趕回王宮去保護他,遂與路過的鬼族做了交易。她付出巨大代價,才堪堪換回了三日性命。可當她趕回王宮時,迎接她的卻是男子無情的長劍,一刀直命心窩。

夢到這裡,戛然而止。

她再未夢到過後續。

窗外陸陸續續有了生氣,同門師姐妹都已經收拾好起床,準備去做早修了。

瑤音尚還有些怔忡。

她從懂事的時候開始便做著這個夢,這些年她翻遍了清凈天藏書閣里的史書,卻找不到絲毫關於這場戰役的記載,關於昊月的帝位,史書只記載了四個字:「順承天命」。昊月究竟做了多少年天君,沒有人能說的清,就連白髮蒼蒼的青帝也只是看上去比他年長而已。而宸輝歷,也是他三千年前才換上的。

瑤音轉念一想,又覺得夢中的男子不一定就是昊月,因為三界眾人都知道,昊月天君有一頭極為風.騷艷麗的銀髮,閃閃亮晶晶的十分好看。哪裡會是夢中人的那般,漆黑如緞?

可是……這世上除了昊月,又有誰能站在株晟宮的主殿上睥睨天下?

瑤音做著這樣的夢,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她每次夢醒,總會被驚出一身冷汗,思緒半天也緩不過來。這樣的夢魘,已經陪伴她幾十個年華,莫非,這就是她未來的結局?

可現實也告訴著她,這一切只是一個夢。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小仙女,默默奮鬥在三十三重天的底層,每天都過著平淡且安逸的生活。

但這個不斷重複的夢魘,到底讓她有了幾分警覺之心,從此之後,她打心眼底不願和昊月有任何交集。其他人那種愛慕痴迷的心,她自開始做那個噩夢起,便蕩然全無。而今偶爾看到昊月的畫像,她也只覺得他溫柔的笑顏下,藏著的是一顆黑暗腐朽的心,就像是地獄裡的一隻畫皮鬼,連笑容都是自己畫上去的一般。

瑤音哂笑,自己這想法要是說出來,只怕會被昊月的傾慕者剝皮拆骨罷?

都說成功的秘訣是一分的天賦加九分的努力,可當她發現師傅的教誨自己一點就通,任何法術只要一教就會後,她想不出自己有任何理由需要上進。槍打出頭鳥,她懂得明哲保身,更加不想離開清凈天,因為這裡的生活安逸美好,她活的十分自在。

瑤音梳洗完畢,穿上常年不變的灰色長衫之後,便走出了門去。

此時窗外的雪已經停了,天光漸漸大亮,和煦的朝陽照在她身上,多少有了幾許暖意。

她不緊不慢趕到大殿,卻發現滿屋子的人都齊了,就差她了。

離笙仙人一見了她,立馬笑顏一改,板起臉道:「瑤音,怎麼又是你遲到?」一瞬間,大殿上幾十雙眼睛便齊刷刷地向她行來注目禮。

「嘿嘿,師傅早啊。」瑤音撓頭,笑臉相迎。

「跪下!」離笙仙人一聲怒喝,瑤音像是早就有此預感一般,「撲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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