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1章 人之將死,死不悔改

面對這樣赤|裸裸的威脅,場面頓時僵起來,氣氛有些尷尬,只能轉開聊別的話題。

可即便是別的話題也不見得能輕鬆了。其他的話題同樣也是非常沉重。至少對於蒙古來說,確實非常沉重。

什麼移民啦,什麼通商啦。這些話題,哪一個都是要在蒙古身上挖塊肉。

甚至當天壓根就沒有談出什麼結果。

頂多也就是在大明可以派遣官員到移民點巡視這一點上,在洪承疇的強烈要求下,需要提前知會他們一聲,所謂的知會就是遞封信而已……

當天晚上回到住所,洪承疇一直沒有說話。

「相爺為何不言?」

陳昆問道。

洪承疇咽了咽口水,然後長嘆道:

「大汗的江山,怕是只有二十年的氣數了。」

陳昆驚道:

「二十年?相爺的意思是,二十年後,明國就會對咱們蒙古用兵?」

不管洪承疇的能力如何,從陳子壯透露出的消息中,他都能聽出來乾聖皇帝的意思——二十年內不會用兵,可二十年後呢?

「孫子兵法有云:國之貧於師者遠輸,遠輸則百姓貧。近於師者貴賣,貴賣則百姓財竭,財竭則急於丘役。力屈、財殫,中原內虛於家。眼下他們不對咱們用兵,是因為西域距離中原不下萬里,勞師遠征……」

搖搖頭,洪承疇繼續說道。

「從來都不是乾聖皇帝的用兵之道,所以他才會讓陳子壯過來和咱們談判,說是談判其實就是開出條件,讓咱們出讓路權給他們,有了路權,他們就可以從容不迫的修路,然後把鐵路一直修到咱們的家門口,修這條鐵路大概也就是十幾二十年的功夫,等鐵路修通了,有了日行千里的火輪車,那裡還有什麼勞師遠征的說法,到那時,還有咱們大蒙古嗎?」

大清國早就亡了。

現在只有大蒙古了!

可是讓洪承疇憂主如焚的是,就連大蒙古也沒有多少年了,想到這,他的心情是那個沉重啊。

「那,那可怎麼是好……」

陳昆緊張道,他當年被迫隨著李過他們一起逃出關的時候,並追隨李過,他可是堂堂翰林,被李自成他們拷掠的那是一個苦啊,他們逃的時候,還拖著他一起逃出了關。

重新逃回關內?

也別想了,他可是降了賊的逆臣,所以實在沒有選擇他就投奔了多爾袞,這些年也算是頗受重用,一路做到禮部侍郎,可那曾想到,多爾袞這麼快就敗了!

這才幾十年的功夫啊!

怎麼大蒙古就這麼完了呢?

他看到陳昆說道。

「怎麼是好,這,這怕就是氣數吧!」

氣數!

大清國的氣數盡了,現在大蒙古的氣數也盡了?

洪承疇的心裡是那個堵啊!

他想到了當年是怎麼被逼著降了清,如果當時他能咬咬牙的,又何至於落得那步田地!

都是那個乾聖皇帝,如果不是他勾陷自己,自己又何至於被先帝招回京城,又怎麼會被多爾袞給俘虜,然後陰差陽錯的成了漢奸。

落到這步田地,怪誰?

都是他乾聖皇帝的錯,現在,現在他又要過來趕盡殺絕,這人咋就那麼狠呢?

大清沒了,就連多爾袞也改稱蒙古大汗了,按道理來說,他們逃了這麼遠,甚至連臉都不要,在那裡冒充起了蒙古人,你乾聖皇爺總得給條活路吧!

你是給了,可就只給了二十年!

你這人咋就那麼毒呢?

「這乾聖皇爺,是想把咱們趕盡殺絕啊!」

在他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忽然,一陣風吹來,油燈的火頭搖晃時,洪承疇只是輕叫聲「頭暈」,然後便身子一傾,歪倒在椅子上。

「相爺,相爺!」

陳昆急忙扶著,再看著洪承疇時,不覺驚呆了:只見他張開著嘴,右手僵持在半空,已不能說話了。

陳昆急得大叫:

「來人啊,來人啊!」

門外的僕役聞訊趕來,忙著把洪承疇背進大廳。陳昆一面叫人趕快去請醫生,一面吩咐要保密。

過不多久,洪承疇醒了過來了,嘴唇也已自然地閉好,只是做不起身來,他搖了搖手,指著陳昆輕聲說道。

「請,請陳子壯過來。」

「相爺,你,你這身子,這身子……」

「去,去請他過來……立即請他過來!」

等到陳子壯過來的時候,洪承疇已經被人扶著坐靠在床邊,見陳子壯進屋後,他示意其它人都退出去。

眼見著洪承疇那副油盡燈枯的模樣,陳子壯的心裡不由一嘆,揖手道。

「亨九……」

不等陳子壯說話,洪承疇就說道。

「秋濤,我知道你瞧不起我這個漢奸,好吧,當年鑄成大錯姑且不問原由了,皆是老夫之錯,今日談判,你我沒有談出一個所以然來,我就給你透個底。多爾袞的意思是,只要你們同意把鐵路限於伊犁以東,那麼伊犁以東,任由你們自由出入,其實,大明的目的不過只是為了把鐵路修到西域,將來好對蒙古用兵,你們又何必一次把鐵路修到多爾袞的眼皮下面呢?」

看著陳子壯,洪承疇又說道。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什麼事總得慢慢來吧!至於將來,將來之事,何必勞煩眼前呢?這條約咱們只簽到伊犁以東行嗎?」

看著洪承疇那副油盡燈枯的模樣,陳子壯長嘆口氣。

「九亨,都到了這份上了,你又何必如此呢?為了他多爾袞,值得嗎?」

他說這麼多,是為了告訴大明多爾袞的底線嗎?

不是!

他是想為蒙古爭上幾年的時間!

「秋濤,一步錯,步步錯,洪某人現在只能一路錯到底了,能爭得一年是一年,爭得兩年是兩年,蒙古的氣數是要盡了,可洪某也算是儘力了……」

瞧著洪承疇那副模樣,陳子壯的心裡在鄙夷他為人的同時,卻又長嘆道。

「儘力了,當年,你對大明儘力了嗎?」

當年我不負大明,可大明如何待我!

洪承疇掙扎著想要喊出來,可他終究還是沒有喊出來,而且乞求道。

「昨日之事,今日不再提了,秋濤,只要你答應築路止於伊犁之東,從此之後,西域就是大明的西域了,我蒙古讓西域予大明,如此交好大明,難道還換不來你們的讓步嗎?」

「西域,本就是漢唐故土,大明想要取之,便能取之,何來相讓之說!」

陳子壯冷聲說道。

「秋濤,難道,難道,你,你就當真不能讓步嗎?」

洪承疇看著陳子壯,輕聲祈求道。

瞧著他那副可憐模樣,陳子壯長嘆口氣,終於還是說道。

「築路條約,可以先定議哈密至伊犁鐵路以及其支線,至於其它,容以後再行商談。」

陛下所希望的,不也是先修這條鐵路嗎?至於伊犁以西,一步步的來吧!

心嘆一聲,陳子壯便告辭了。

在陳子壯離開後,房間里沒有一絲聲響,包括伊犁將軍在內的眾人都在靜靜地看著洪承疇。

「告,告訴大汗,臣,臣不負大汗……」

說出這句話時,洪承疇的心裡,辛辣苦甜,樣樣都有。不負大汗,可是大明呢?

大明……哎!

終於,洪承疇又努力把手伸起,指了指陳昆,然後開口說道。

「條,條約要儘快簽字,省得他他陳子壯反悔……」

陳昆連忙答道:

「卑職知道,卑職知道!」

「那就好,那就好……」

洪承疇的臉上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頭一歪,倒在床上上,陳昆忙去扶時,脖頸已經僵硬了!

「老中堂!」

洪承疇死了,到死還念叨著他所謂的「大蒙古」,到死……也就是個漢奸而已!

次日上午,作為副使的陳昆都沒有來得急處理洪承疇的身後事,就匆匆與陳子壯簽訂了條約,在條約簽訂後,他們兩人的心情可謂是五味雜陣,但所有人都知道,自此之後西域,實際上已經屬於大明了。

……

大隊人馬,正穿行在天山腳下。

如果從天山上的處高峰之上向下看去,就會發現這支向西行進的隊伍是如此龐大,向西一眼望不到頭,向東一眼看不到尾。浩浩蕩蕩,綿延不絕……

其實,這是不存的。

事實上,在過地去的十幾年裡,每年都有移民西出嘉裕關過哈密、越天山,行進在廣闊的西域土地之上,源源不斷的移民就這樣以最原始的方式不遠萬里遷移到廣闊的西域。

這不是一支由戰士和流放犯組成的移民大軍,而是一支由無數婦孺和平民組成的隊伍。這些移民扶老攜幼,拖家帶口的離開了家鄉,他們賣掉了家鄉僅有的一點土地、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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