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製片人估算了一下日期：「還挺快啊，比預估提前了不少，傳過來了么？」
「傳過來了。」
110分鐘的素材，分成了幾段。
正好是拍攝間歇，橫店提供的環境良好，什麼都有。導演問訊趕來，和幾個人圍在電腦前觀看。
先打開一段，替換過的鏡頭剛出來，眾人就一驚。
人物的輪廓、五官、毛髮、背景、色調、光影等等，渾然天成，沒有半點突兀感。彷彿沒經過換臉，就是直接拍攝的。
「這技術趕上好萊塢了吧？」
「好萊塢有這水準么？」
「有啊，《返老還童》《速度與激|情7》《美國隊長》，不都是換頭術？」
「那是電影級的特效啊，得花不少錢吧？」
「誰知道，可能這個團隊就是牛逼呢！」
導演看了幾分鐘，確實毫無瑕疵，興奮道：「你多少錢談下來的？」
「每分鐘三萬八，嘿嘿，那人就是個雛兒，只想著開張大吉……不過這技術的確牛逼，我在國內都沒見過。」
製片人也驚嘆，正看著，手機忽然響了，撇撇嘴：「喲，雛兒來消息了。」
「素材收到了么？怎麼樣？」
「相當好，大家非常滿意，導演還誇你呢。」
「那就好，我們也是心中忐忑啊，能得到你們的認可太好了。呃，這已經算完工了，那個尾款……」
「你放心，我們肯定照章辦事！」
「誒誒，那就好，不打擾你了。」
「傻逼！」
製片人聊完罵了一句，直接拉黑，嗤笑道：「跟腳都沒有的新人，誰特么給尾款啊，好好待著吧！」
他毫不避諱，當著眾人的面，大家都沒有吭聲。
導演皺皺眉，也沒說話。劇組的特效費一向是玄學，要等該花的都花完了，不該花的也都花完了，才能輪到特效費。
什麼叫不該花的呢？
劇組可是貪墨的重災區，方方面面都是摟了錢的。他們不在乎違反合約，合同真有效的話，就沒那麼多破事，打官司不是誰都耗得起的……
某主持人的爹欠40多萬，九牛一毛而已，人家就是不給，寧願當老賴。
由於製片人的一句嘲諷，氣氛略帶點尷尬，而緊跟著，一人忽然叫道：「什麼東西過去了？」
「什麼玩意？」
「剛才有個東西刷的過去了！哎哎，又來了！」
噝！
這回很多人都看到了，確實有個物體像閃電一樣，嗖的從畫面這頭跑到那頭，根本看不清楚。
「……」
大家面面相覷，這是技術Bug？
而隔了幾秒鐘，那東西嗖的又跑回來，這次沒消失，穩穩停在屏幕中央。
只見屏幕里水紋盪起，原來是一條滑稽的大魚，躺在水底吐泡泡，發出「咕咕咕……波……」的聲音。
再配上它那兩隻眼白很大，瞳仁很小的眼睛，古怪且充滿嘲諷。
同時，一個「逍遙遊工作室」的水印堂而皇之的出現，死死bia在畫面的右下角。隔幾秒還旋轉一圈，生怕別人看不到。
「……」
場面詭異的安靜，只聽那不斷的「咕咕咕……波……波……」
「噗！」
一人忍不住噴出聲，趕緊捂住嘴。
導演緊緊擰著眉毛，想說點啥又說不出，製片人面色一陣紅一陣白，像被人按頭吃屎，自己還特么給了錢！
他掏出手機就想發消息，媽的發現自己剛剛把對方拉黑了，遂直接打電話。
響了幾聲，那邊咔嚓按了。
再打，再按。
第七八遍時，對方接了。
「我XXXX！」
製片人上來就罵街，啪，那邊又掛了。
這位也算影視圈前輩，不要臉的經驗豐富，今天卻被嘴裡的一個雛兒白嫖了。他深呼吸幾口氣，勉強緩一緩，再次打通：
「兄弟，什麼意思？」
「哎，說人話多好，不要學狗叫。」
草！
製片人幾乎心梗，道：「有事好商量，你搞這一手就不厚道了吧？」
「怎麼不厚道？我按產業聯盟倡議做的，不給尾款不去水印。」
產業聯盟算個屁！
製片人心中大罵，真的沒想到對方居然敢加水印，忍著道：「兄弟，這裡面水很深，你把握不住，我勸你最好把水印去了。」
「別這麼說，我們小本生意不容易。你按期打尾款，我給你去水印，你們戲還沒拍完，兩個月綽綽有餘，不耽誤你做後期。」
「我們白紙黑字簽的合同，我們承諾了就一定做到，你沒必要搞這出！」
「大家都是明白人，廢話不用說了。你不打尾款也行，反正125萬已經付了，就當交個朋友，有機會再合作嘛……」
啪，人家又掛了。
……
加水印這個事，頭兩年國內影視後期產業聯盟就倡議過，其中有一條是：為了確保尾款，最好加上水印。
但在具體執行中，很多中小型團隊堅持不了，你加一回水印，劇組互相通信，下次就不找你了。
所以久而久之，這條倡議就和打工人一樣，除了頭部團隊，該996還是996。
因為特效也在內卷！
全世界做特效的如此多，為毛非找國內的？
比如很多導演喜歡找韓國團隊，便宜又好用。因為韓國政府有補貼，他們會出錢把中國的片方接到首爾，幫忙聯繫特效公司，補貼差價。
韓國公司報價1000萬，片方只願出800萬，政府就補貼200萬。
再後來呢，好萊塢、加拿大、英國、紐西蘭、澳大利亞的特效團隊，全往中國涌。因為這邊影視行業太興盛，更是擠壓本土團隊的生存空間。
而我們呢，到現在連規範的製作流程都沒有！
要注意一點：國內電影、電視劇完全是倆行業，電影亂象也有，但相對正規。電視劇又分正劇圈、非正劇圈，後者跟屎一樣。
這裡主要說的是屎。
……
「怎麼說？」
「搞不懂是什麼技術，沒辦法弄。」
「沒法弄？」
製片人揮舞著胳膊，開始咆哮：「這麼多家公司，一個破水印居然去不掉？你耍我？」
「不是那幾個字，關鍵是那條魚啊！他們說真的去不掉，要麼就重新做素材，他們也可以換臉，雖然比不上，但便宜……」
「滾！」
「趕緊滾！」
製片人一腳踹在助理身上，助理連滾帶爬的逃出去。
重新做？
別開玩笑了，哪有那麼容易！
多花一份錢不說，效果還比不上，比不上就得拿人補拍，整個計畫全得亂套！
眼看著快殺青了，該花的都花了，不該花的也花了，方方面面吃到飽，剩下的錢精確到幾毛。而這些錢，真是用來做後期的，沒法動。
製片人畢竟能屈能伸，又打了個電話：「兄弟，誒誒，我就說幾句……這次是我不對，我承認錯誤，我該死，但劇組實在有困難，你幫我這一次……」
「傻逼！」
「嘟嘟嘟……」
……
與此同時，《明珠夫人》。
製片人同樣在叫囂：「你特么什麼意思？你弄條魚什麼意思？你以為可以要挾我們是吧？我告訴你，我一毛錢都不會給你，想要尾款，做夢去吧！
你弄條破魚我們就沒辦法了？你當你是詹姆斯卡梅隆？
我告訴你，我找別的公司分分鐘給你抹掉！草，你知道這戲投資方是誰么？還想不想在行里混，你以後別想接到一個工作……」
「傻逼！」
莊周做出了相同的評價，問：「錄下來了么？」
「錄下來了。」阿沅道。
「你說他們為什麼如此理直氣壯的不守合約，壓榨下游產業，肆無忌憚，只要別人反抗一點，就跳起而攻之，好像自己才是受害者？」他嘆道。
「慣的吧。」
阿沅嗦著酸辣粉，不在乎道：「你不就想干翻他們么？加油哦！」
「哎，不要這樣講，我是合法討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