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徒有其表的機關

洞窟中只剩下敏夫、舞子和狐澤,各懷心事的在石頭上坐著。舞子點燃香煙,火光將她的臉映得一片通紅,又和煙一起消失了。狐澤也想起來似的點著煙。

「……哎,舞子。」

狐澤熄掉火柴後,用牙齒咬著火柴棒。

「我本來是為了找你說的那筆錢屋五兵衛的財產,才進這個洞窟的,沒想到真棹會在這裡。在確認那筆財產之前,先把你知道的真相告訴我好嗎?」

「我知道的事,狐澤先生你也全都知道。」

「你別說這麼壞心眼的話嘛。真棹說殺死四人的兇手是朋浩,那是真的嗎?」

「是真的。」

「那真棹也是共犯嗎?」

「那倒不是,真棹一直毫不知情。殺死四人是朋浩一個人乾的,尤其是殺害透一,更是絕對不能讓真棹知道。」

「在四人遇害前,朋浩就已經死掉了耶。朋浩怎麼可能在死掉之後,還能逐一殺死四個人呢?」

「那是利用機關。自動人偶只要上緊發條,就會自己去做出各種動作,朋浩早已計畫好自動連續殺人計畫。」

舞子吐出一陣煙。在手電筒的燈光中,煙顯得白白的。

「真棹說透一不是朋浩的孩子,這件事宇內小姐你也知道嗎?」敏夫問。

「朋浩是什麼血型?」舞子反問道。

「這我怎麼會知道?」

「朋浩發生意外那天,你應該有進入北野第一醫院的病房吧。」

敏夫回想起病房中的朋浩。朋浩當時罩著氧氣面罩,倒掛著的輸血瓶上的字母……「是A型。」

敏夫用力吞下一口口水。

「我記得真棹趕到醫院時,說過一句很重要的話。真棹對帶她去病房的護士小姐說:『如果要輸血,就用我的血吧。』可以輸給A型人的血型,就常理來說,應該是A型或O型。」

「真棹是O型的。」狐澤說。

「噢,原來警方也調查過了啊。對,真棹的血型是O型。那你還記得透一的血型嗎?」

「屍體做過解剖,所以絕對不會錯,是B型。」

「你想想看,A型和O型的夫妻怎麼可能生出B型的小孩?」

狐澤噢了一聲,便沉默不語。

「這麼說,朋浩早就知道透一不是自己的孩子嗎?」敏夫說。

「他知道。」

「他也知道透一是宗兒的孩子?」

「沒錯。」

「可是,為什麼事到如今朋浩才拜託宇內小姐調查真棹的行動呢?」

「朋浩有別的企圖,這個待會兒再說。朋浩對向日葵工藝懷有敵意,是從他父親那一輩就開始的。朋浩的父親龍吉和哥哥鐵馬拆夥,另創新公司,但卻經營不善,反而被迫將自己的創意廉價賣給鐵馬。朋浩從小就聽父親發牢騷,聽得不勝其煩。結果龍吉在失意中英年早逝,留下幼小的朋浩,被父親的敵人鐵馬收養,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朋浩的怨憎一定是連同父親的份一起深深埋在心底。」

「真是個令人窒息的故事。」狐澤說。

「朋浩成長為一個陰鬱又自卑的青年。這時他認識了真棹。真棹很同情朋浩,這或許算是一種母愛的本能吧。這種愛和男女之間的戀愛,在性質上有點不同。真棹起初大概也誤以為那是戀愛,然而宗兒的出現卻令她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她明知不該背叛朋浩,卻還是無法拒絕宗兒的邀約,就是最好的證明。」

真棹曾說過,透一出生後朋浩就失去了男性雄風,可能就是因為朋浩直覺到透一不是自己的孩子,又得到了醫學上的證明,這樣的打擊造成他肉體上的退化吧。

「朋浩什麼時候確認了透一不是自己的兒子?」敏夫說。

「什麼時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據我猜想,朋浩起初一定覺得奇怪,孩子對食物的喜好怎麼和自己完全不同。透一愛吃甜的,乳牙全都蛀壞了,朋浩卻正好相反,有一口漂亮的牙齒。不是聽說朋浩常帶他去看牙醫嗎?我想透一的血型可能是牙醫驗出來的。朋浩嚴格管制透一,不準家人給他吃甜食。不給透一吃他愛吃的,也許滿足了朋浩心中那股虐待人的喜悅,同時這也被當作殺害透一的必要準備工作。」

「那時朋浩就已定下了殺人計畫?」

狐澤語氣沉痛的問。

「對,透一不是自己的孩子,那會是誰的孩子?朋浩在調查的過程中,也發現了真棹和宗兒的關係。我想朋浩一定嫉妒得快瘋了。他是個膽小的人,所以起初的計畫應該只是想殺死透一。他一邊嚴格禁止旁人給透一吃甜食,背地裡一定又準備了形狀像安眠藥糖衣錠的糖果,偷偷拿給透一吃。找到機會後,朋浩就假裝不經心的將安眠藥瓶隨手放在孩子面前。愛吃甜食的透一,已經習慣吃朋浩給的糖果,所以會吃下那些葯。——這就是他的計畫。」

「太過分了。」

「聽起來雖然過分,但對朋浩來說,這是對真棹和宗兒的報復。對於遺傳了宗兒愛吃甜食的透一,這是最佳的報復方法。透一的死一定會被當作意外處理吧。真棹說不定會懷疑,不過朋浩反而期望真棹起疑心。他要在暗中讓真棹明白他的可怕,等到真棹忍受不了,就會主動向他告白一切,乞求他原諒。」

「結果計畫改變了嗎?」

「對,計畫之所以會改變,是因為他發現怪屋藏有一筆莫大的財產。讓他察覺到這筆財產的,我想還是宗兒吧。宗兒從怪屋的老房間找到了大野弁吉做的倒立人偶,當然一定也在朋浩面前炫耀過。然而,引起朋浩興趣的,卻不是天保時代的人偶,而是一直默默藏著那具人偶的房間,結果朋浩就發現了怪屋的洞窟。」

「他沒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嗎?」

「他想當作自己一個人的秘密吧。接著,他又發現了迷宮和洞窟的對應關係,更進一步去調查了建造這座迷宮的馬割蓬堂。他一路追溯,探究馬割作藏創辦鶴壽堂的事情,終於發現作藏其實就是鈴木久右衛門,以及他和在金澤製造倒立人偶的大野弁吉之間的關係。就在那前後,朋浩和真棹前往金澤旅行,目的當然是為了確認鈴木久右衛門和大野弁吉的關係。這時,他明白了蓬堂修建洞窟,建造迷宮的真正用意。錢屋五兵衛這個偉大的人物,就在朋浩面前出現了。」

敏夫想起初次看到真棹的照片。背對著松林,微微笑著的真棹。就在那時,朋浩可怕的計畫已經開始逐步成形了。

「於是,朋浩找到了洞窟中的財產嗎?」狐澤說。

「是的。這時殺害透一的計畫,由於意外的變化,已經轉為更龐大的形態。他大概也想起了對這筆財產毫不知情,窮困而死的父親龍吉吧。不,他甚至可能認為鐵馬明知有這筆財產,卻不告訴龍吉,想一個人獨吞。現在自己雖然發現了財產,說不定根本得不到,於是朋浩復仇的念頭,又加上了好幾重的貪慾。只要殺死透一、宗兒、香尾里和鐵馬,財產就屬於自己了。當然,他根本不在乎馬割家檯面上的那一點財產,洞窟中的財產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朋浩認為,就算是為了告慰父親在天之靈,他也非親手奪回財產不可。這份感情形成一股推動他前進的能量,令他跑得超乎想像的遠,就像那種裝了彈力輪的小汽車一樣。」

舞子看著敏夫。

「小勝你好像認為真棹繼承了朋浩的殺意,殺死了宗兒等人,但是你錯了。這個殺人計畫,從頭到尾都是朋浩一個人設計的。」

舞子斷定,朋浩殺死宗兒四人,全憑他單獨設計,是他一個人乾的。然而,真有這種可能嗎?在四人遇害前,朋浩不就已經死了嗎?

狐澤似乎也在等舞子解釋。舞子的音量雖然不強,卻清楚的響徹洞窟的每一個角落。

「……我說過很多次了,朋浩是個非常膽小謹慎的人,雖然心中的殺意已如烈焰噴出,他卻無法親手殺掉對方,就連在同一個屋裡看到對方結束生命,他都不願意。如火一般蔓延開來的殺機,必須靜靜的包圍對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搖倒對方才好。因此朋浩必須讓自己的犯行自動進行。他只要先替自動機械上好發條,然後離開現場,接下來自動機械會自己開始行動……」

宗兒的自動機械人偶在記憶中蘇醒。小小齒輪的聲響,帶動出人偶手腳的僵硬動作,但卻一板一眼非常確實……「首先就是透一的命案。我想朋浩費了最多苦心的,就是第一樁犯行。要瞞過警察那是當然,不過最重要的是,他絕不能讓真棹發現他是兇手的證據。真棹對朋浩的懷疑,必須只停留在懷疑階段,因為絕對不能讓真棹離開他。殺害透一的準備工作早已完成了一半,剩下的只要完成『那個』就行了。朋浩從金澤買了一個熊寶寶玩具給透一當禮物,這種玩具是狗熊絨毛玩具,裝上電池就可以走路。」

「就是透一很喜歡,每晚都抱著睡覺的那個玩具吧。」狐澤說。

「替朋浩守靈的那晚,我也看到透一抱著熊寶寶,當時宗兒哄著透一。就是宗兒告訴我,熊寶寶玩具裝上電池就會走路。真棹之前也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