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看得出來奈良木組長的焦躁。調查案子的過程中,竟然發生了另一起殺人命案,想必令奈良木的神經更加緊張吧。
「宗兒取出倒立人偶的前後過程中,有沒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
敏夫把發生在宗兒房間的事說完後,奈良木如此問道。他眉間的皺紋不自主的跳動著。
「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宗兒個性開朗,看來似乎很樂於展示他的收藏品給我們看。」
「很開朗?自己的妹妹剛被殺,還開朗得起來,你不覺得這樣很奇怪嗎?」
「那是因為有真棹在。宗兒不希望她太難過,所以努力做出開朗的樣子。」
奈良木沉默不語,似乎是被敏夫的話說服了。坐在奈良木隔壁,看起來人品不錯的男人插話道:「你還記得宗兒最後說了什麼話嗎?」
「那是宗兒替人偶上完發條的時候,他說好痛。」
「後來呢?」
「我們被人偶不可思議的動作吸引住,等到察覺時,宗兒已經露出一臉痛苦的表情。」
「他沒有說什麼嗎?」
「對,宗兒到最後一直都看著人偶。人偶正要從他身邊經過時,他曾經低聲說:停不下來,奇怪了。」
「『停不下來,奇怪了?』這表示按照常理,人偶這時應該會停下來羅?」
「……應該是吧。」
「這麼說,人偶內藏的機關可能出了問題,或者是有人故意動了手腳。」
奈良木露出傷腦筋的神情。他隔壁的男人問敏夫:「這就是宗兒最後說的話嗎?」
「……宗兒伸出手想去拿人偶,就這麼倒了下來。宇內小姐抱起他時……對了,宗兒說:『不過,很精采,對吧。』這是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不過,很精采,對吧。』這又是什麼意思?」
奈良木一言不發。敏夫可以理解宗兒的意思。宗兒直到臨死前,都未失去紳士風度。然而,要向警方說明這一點,恐怕只是徒勞。
「宗兒給你們看那具倒立人偶,是之前就約好的嗎?」奈良木說。
聽來他似乎是要奪回發問的主導權。
「沒有事先約定。只不過,之前他曾說過要給宇內小姐看居默娃娃。」
「居默?」
「就在宗兒的房間里,是那個會吹肥皂泡的自動娃娃。」
「吹肥皂泡啊。」
「就是因為起了這個頭,宗兒才一邊說明自動人偶,一邊把倒立人偶也拿了出來。」
「這麼說,宗兒會取出自動人偶,只是一時興起羅。」
「應該是。」
「要是沒談起這個話題,或許他就不會展示倒立人偶了。」
奈良木大概是在推測,兇手本來不是預定在今天行兇吧。
「可是,我認為宗兒不給我們看倒立人偶的可能性很低。」
「怎麼說?」
「據說倒立人偶是最近才被宗兒修理好的。連文獻上也沒記載,這是他最自豪的一點。人偶就放在桌上,以便隨時取出。只要談到自動人偶,他一定會把倒立人偶拿出來展示。」
「要是沒有談到自動人偶呢?」
「宗兒的房間里堆滿了自動玩具,應該不可能不談到自動人偶這個話題吧。」
奈良木的問題又開始鑽進死胡同。他的話鋒逐漸變得險惡,固執的追問敏夫二人來馬割家的理由,敏夫盡量簡短的實話實說。
「……這實在是可惡到極點的犯行。」奈良木音調高亢的再三重複道。
敏夫和舞子、真棹被集中在香尾里的房內。連續發生兇殺案後,已經不容許他們挑剔房間的好壞。
敏夫走進房間時,舞子和真棹正談得起勁。
「怎麼樣?」看到敏夫後,舞子說。
「滿緊張的。」
「我想也是。」接著她告訴真棹:「不想說的事,不說也沒關係。」
結果警方來帶走的卻是舞子。舞子抓起皮包站起身。
真棹安穩的坐在椅子上。舞子走出去後,二人同時開了口,顯然都承受不住沉默。
「對不起。」真棹說。
眼看敏夫沉默不語,真棹便開始說話,不過聽起來和剛剛的話題似乎不一樣。
「……你一定覺得今天來作客很倒霉吧。」
敏夫沒有回答。因為他覺得,不管怎麼回答,都無法表達出自己真正的心意。
「你的腳好了沒有?我本來一開始就問你的。」
「已經好多了。」
真棹彷佛想起久遠往事似的回答。
「看到你這麼鎮定,我就放心了。」敏夫想起透一死掉的那一晚。
「多虧有宇內小姐鼓勵我。要是沒有她在,我大概沒辦法這樣吧。」
「我和你見面都是不快樂的時候。」
「說的也是。不過,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我常常在想,快樂時的你會是怎麼樣……」
「還是一樣的。」真棹打斷敏夫的話,幾乎像是突然發作。
「我一直是這樣。看起來很老對不對?不過,不是因為意外的關係。」
「你一點也不顯老,而且你的年紀跟我差不多。」
「勝先生你還很年輕。宇內小姐說,你是個非常單純的青年。」
「這不叫單純,其實我是什麼都不懂。」
「世事無常。勝先生,將來你還會認識更多的人,更多有魅力的女性……」
「我根本不需要其他的女人,我只……」
「宇內小姐以前是警官吧。」真棹不讓敏夫把話說下去。
「宇內小姐已經把她辭去警職的原因,以及她跟蹤朋浩的理由都告訴我了。她不管遇上任何厄運,都有力量把局勢扳回來。跟她談一談,讓我好像也產生了勇氣。勝先生,你跟著宇內小姐工作已經很久了嗎?」
「今天是第六天。」
「第六天……我以為應該更久呢。」
「我就是在初次見到你的那天當上調查員的。」
「那你和我也才認識第六天羅,你還不大了解我的事。」
「我知道。」敏夫賭氣的說。
「對,你知道。你知道我有丈夫,還和宗兒牽扯不清。你知道我是個齷齪的女人。」
「你完全是被宗兒逼的。」
「我是個罪該萬死的壞女人。」
「即使你有罪,你是壞女人,你很齷齪也無所謂。才兩天沒看到你,我就……」
「你不可以說這種話,這種話應該等過了更久以後再說。」
「過了更久?要多久呢?」
「至少過個兩三年吧。」
「到時候你就會願意聽我說嗎?」
「我會的,不管你說什麼我都聽。」
「比方說……即使我邀你去香波館,你也肯?」
「任何地方我都願意去。」
真棹帶著悲傷的神情答道。即使明知這只是隨便說說,敏夫聽了依舊非常高興。同時他也覺得,和真棹有關係的宗兒才剛死,就叫真棹回答這種問題,自己實在很愚蠢。
「對不起,我今天本來不想說這些話的。可是一看到你,我就控制不住自己。」
「沒關係。」真棹低聲說。
那種語調敏夫以前也曾聽過。
「我從奈良公那裡打聽到不少消息。」舞子在車中得意的笑道。
秋陽已完全西沉,冷空氣籠罩著整個車內。
「透一確定是服用安眠藥中毒而死。沒有外傷。除了蛀牙外,也沒有任何疾病。體質也很正常,血型是B型。不過,我也掀了一張底牌給他。奈良公那傢伙,完全沒注意到透一服用的藥瓶蓋子有多緊。」
「那他怎麼解釋呢?」
「他說打開瓶蓋的,好像是朋浩。」
「朋浩嗎?這麼說,朋浩在離開家門前還吃了安眠藥。」
「朋浩沒有吃藥。不過,據真棹說,她把買來的安眠藥交給朋浩後,朋浩立刻就把包裝拆掉了。奈良公說,大概是那時他把蓋子也打開了。」
「真棹應該沒有親眼看見朋浩打開瓶蓋吧。」
「說不定看到了。可是她說當時忙著做別的事情,所以沒有印象。」
「這麼說,透一的死還是意外羅。」
「可是,朋浩為什麼不吃藥卻把藥瓶蓋子先打開呢?」
舞子對透一的死耿耿於懷,並不是沒有道理。朋浩出事後接著就是透一的死,然後,到了宗兒的案子,百分之百是殺人命案。
「宗兒是被什麼東西殺死的?」敏夫問。
他到現在還是不清楚宗兒為什麼會死。
「宗兒是被越後獅子的倒立人偶殺死的。」
「人偶怎麼可能殺人?」
當時宗兒的確在替人偶上發條。發條上完時,也看到人偶似乎出現異狀,可是人偶怎麼可能殺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