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倒立人偶

那是香尾里用來當作畫室的房間。

沒畫完的畫布和畫架都被推到一旁,桌子被警方的探員佔用了。雖然明朗卻缺少裝飾的室內,少了畫和畫具後,就算探員們在裡面走動,也不顯得異樣。

「聽到槍聲時你在哪裡?」

問話的是一名眼框周圍有著黑眼圈的警官。他是縣警局搜查一課的老練刑警狐澤。舞子還沒和省三結婚時,和他在同一個分局工作。二人算是酒友。由於太合得來了,彼此都沒把對方當作結婚對象考慮。

狐澤的年紀比奈良木組長大上一大截,算是他的眼中釘吧,舞子對敏夫說。

「狐澤會被調到縣警局,一定是奈良公搞的鬼。」

惟獨這種時候舞子會說出不夠理性的話。看來她和奈良木是八字相剋。

她提到的奈良木也在這間房間里,眉頭依舊擠著深深的皺紋。

朋浩和透一的連續意外死亡,現在又加上香尾里的橫死,警方當然大為驚慌。

宗兒報警後,立刻有數輛警車趕來,大批的探員被緊急分派到怪屋來。

「我在迷宮裡。」敏夫手扶著後腦部。後腦隱隱作痛,八成是在小亭昏倒時,頭撞到了哪裡。

「槍聲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

「我不知道。因為在迷宮中繞來繞去,已經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你還記得當時的位置嗎?」

「我想應該還記得,因為我一邊用白粉片做記號一邊前進。」

「如果回到那個地點,你能指出槍聲的方向嗎?」

「我想應該可以。」

「那待會兒得請你實際去迷宮中確認一下。」奈良木插嘴說。

「那你走出迷宮後又做了什麼?」狐澤繼續問道。

「我沿著池邊小路走出花壇。因為我想去問屋裡的人,是不是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當時你在池邊小路有什麼特別的發現嗎?」

「沒有,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後來呢?」

「我就遇到宇內小姐了。」

狐澤給他看馬割家的略圖。敏夫指出遇見舞子的地點以及宗兒站的位置,還有三人沖往小亭時的路線。同時,也說明了香尾里倒卧的狀態,和真棹站的位置等等。

「你在香尾里倒卧的小亭,有沒有注意到地上有什麼掉落的東西?」

「掉落的東西?我沒注意到。」

「你頭一次看到屍體嗎?」

狐澤的話中帶著一絲輕蔑。

「不是第一次,可是,實在太……」

太慘了,敏夫本來想這麼說,但最後還是放棄辯解。因為舞子和真棹是女人,當時都沒有昏倒。

「唉,這也難怪吧。你走出迷宮……到失去意識為止,沒看到其他的人吧?」

「沒有。」

「比方說人影啦,或是什麼風吹草動。」

「我沒注意到。」

「你慢慢想想看,如果想起什麼立刻告訴我。待會兒還要請你跟我們去迷宮一趟。」

警方命他在宗兒的房間等待。

一敲宗兒的房門,便傳出舞子的大嗓門,她似乎以房間的主人自居。

踏入室內,迎面而來的是好幾個巨大的玻璃櫃。櫃中堆著滿坑滿谷的玩具,每一件似乎都不是尋常的玩具。

有許多人偶。比方說坐在箱子上抱著吉他的黑人舊人偶,箱子下面有螺絲,只要旋緊發條,應該會自動彈起吉他吧。塗著美麗色彩的箱子一定是驚奇箱。旁邊的盒子大概是古時候的箱根工藝品吧,旋轉木馬應該附有音樂盒才對。吊著時鐘的人偶不可能只是維持那個姿態。似乎只要經過宗兒的手,每具人偶都會獲得生命,帶領觀者進入另一個空間。

除此之外,還有凈琉璃戲偶的頭、動物、小汽車、船、陀螺,組合在一起不知是什麼東西的齒輪。小東西則包括了真棹曾經提過的助六的跳跳板、團十郎的隱身屏風……。新玩具則有走馬燈、平衡玩具、光學纖維鏡等等。

櫃中放不下的玩具,不論是地上桌上,堆得到處都是,簡直像是打翻了玩具箱一樣。

牆上還掛著各式時鐘,也都是人偶或音樂盒組成的,其中有幾個鍾仍在正確的走著。

宗兒一臉鐵青的坐在正當中。妹妹的死果然讓他失去了平日輕快的表情。

舞子自在的坐著抽煙。敏夫覺得很不可思議,這個女人不管遇到任何事,都是一副面不改色、不為所動的樣子。

探員跟在敏夫身後進來,把宗兒帶走了。

「他們有問你槍的事吧?」屋內只剩下二人後,舞子問道。

「槍?對了,他們問我有沒有看到東屋掉落什麼東西。」

「現在找不到兇器。」

「兇器?」

「在你昏倒的期間,簡直是一團混亂。這個房間也被徹頭徹尾的搜查過,宗兒的獵槍也被扣押了。」

「宗兒?不會吧。」

「探員聞過槍口,據說毫無剛發射過的跡象。那是點二二口徑的獵槍,和以前陸軍使用的點三八步槍是同一型的。那把槍好像本來就放在這裡的。宗兒重新保養過後,曾經使用過,不過最近禁止用這種槍打獵,所以他說後來就沒再用過了。」

「這樣的話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但是探員發現那把槍時,表情很難看喔。後來當然也搜查過香尾里的房間。」

「香尾里不是被害者嗎?」

「似乎也有自殺的可能。不過很少有人會開槍打自己的眼睛,現場又沒找到槍。」

「這麼說……」

「是殺人命案。聽說已經從香尾里的腦部找到了子彈。」

「是槍殺嗎?」

「沒錯。照那個槍傷看來,應該是在近距離被擊中的。」

「宇內小姐,你也沒有看到槍嗎?」

「沒看到。我要是早點衝出屋子,說不定還能看到犯人。」

「看來真棹是最早抵達現場的人。」

「是的,可是真棹說她沒看到任何人。」

「她當時在哪裡呢?」

敏夫想起站在香尾里房間窗口時,曾經看到迷宮附近有一個人影。

「真棹說她在池塘附近散步。」

從窗戶可以看到池塘,周圍有好幾個警察在走動。

「不久就會開始打撈池塘吧。」

「找手槍嗎?」

「沒錯。警方似乎認定這件命案是馬割家的人乾的。」

「不會吧。」

「朋浩和透一的死也會重新調查吧。」

「可是馬割家中,也只有真棹、宗兒和鐵馬,其他就是女傭了。」

「我們兩個也算在內。不過,這座屋子的圍牆有些地方已經崩塌,庭園深處又直接連到樹林里去,兇手如果要從外面侵入,機會多得是。但是,我在現場注意到一點,東屋周圍除了真棹、宗兒、你、我和香尾里五人之外,沒有別人的腳印。」

「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雨……」

「對。東屋附近的路變得很鬆軟,兇手如果要接近香尾里,當然會留下腳印。」

「鐵馬當時和你在一起吧。」

「沒錯。如果香尾里是被人用槍打死的,鐵馬應該可以排除嫌疑。」

「你和鐵馬談得順利嗎?」

舞子露出不豫的表情。

「鐵馬承認他當時坐在那輛車上,而且他也記得朋浩塞錢給我的事。他說隨時可以替我作證。可是……現在發生這種狀況,我的事只好以後再說了。我當然希望能夠早點解決,不過這也沒辦法。」

「到底是誰做出這麼狠毒的事?」

敏夫感到一陣猛然的憤怒。香尾里雖然任性,卻是個調皮可愛又美麗的女孩,兇手居然毫不留情的用子彈打爛了她的臉。這簡直是惡魔的行徑。

「馬割家可能有什麼我們想像不到的秘密吧。」

舞子環視著滿室的玩具說。

宗兒回到房間後,開始四處找東西。花了很長的時間,總算從素描簿中抽出一張紙。

「那是什麼?」舞子看著那張紙。

「是迷宮的簡圖。我想起來以前曾經畫過,警方說要借去看。」

泛黃的畫紙上,畫的是五角形圖案。舞子眼中閃現光芒。

「宗兒先生,這個可不可以借我描一張?」

「沒問題。警方又沒說不能給別人看。」

舞子接過紙,立刻開始描摹迷宮路線圖。

「你要不要試試看?」

宗兒出去後,舞子把圖攤在敏夫面前。敏夫用手指在圖上走著。指頭雖曾在三、四個地方走進死路,不過最後還是抵達中央。

「五十二秒。」舞子看著時鐘說。不到一分鐘手指就抵達了終點。

「實際走到裡面時是什麼感覺?」

「根本不像用手指頭這麼輕鬆,結果最後還是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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