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檢察官的手記

1

高山檢察官在拉各斯隊的冠軍頒獎儀式、球員頒獎儀式結束之後,仍在觀眾席的一角站到最後。剛才還布滿球場的四萬名觀眾,僅僅扎分鐘之間,就像被一點點地吸走的水一樣消失掉了,球場上、觀眾席上都空無一人。檢察官的目光落在新海清曾經倒下不動的三壘附近的泥土上面。但此時此刻,抓住他心思的並非新海清方面的事情。

自從冒出一句「新海殺手,你怎麼啦?」嘲笑的話之後,從那一刻起矢後七郎的異常變化,在檢察官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檢察官在新海死後,除了葬禮那天之外,天天都在看矢後。這固然是因位甚為活躍,也由於檢察官的眼光是帶著職業意識的,自然就很關注他。

矢後在沒有新海之後表現得如魚得水,並非不可思議。這是作為一個棒球迷也樂見的。但是,只有今天的最後一仗令人費解。檢察官也聽見了那句嘲笑人的話。

他聽見的瞬間,對那種嘲諷並無特別興趣。緊接著是矢後三振出局。當高山檢察官想是嘲笑使矢後動搖了的時候,他的眼睛開始發亮了。他正是此時被一個想法吸引住了。矢後真慘,第二次出場仍是三振出局。然後第三次出場時,在勝負攸關之際輕擊失敗了。矢後自此沒有再出現。與昨日之前的矢後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

高山檢察官知道精神上稍為動搖一下,球員的表現便會大大走樣。棒球正是這樣的東西。但是,矢後應把自己的地位和未來放在這最後一仗上奮力一搏的呀。不僅矢後,上院隊也會全力爭勝的。況且矢後並非愣頭新人。一句嘲諷的話就軍心動搖的確是不尋常的。是否正好說明,那句嘲笑話具有某種超乎常識的、特別的意味呢?——或者,說者無心,對矢後卻有重大意義?

清理紙屑的管理員來到檢察官身邊,說道:「大門可要關閉啦。」

這句話讓檢察官回過神來了。他環視一下已開始變得昏暗起來的巨大球場,然後走下地下通道。這時,檢察官尚未下決心面見矢後。在地下通道里走著,他來到了拉各斯隊的更衣室前面。那裡仍是亂鬨哄的。檢察官信步走到上院隊的更衣室。

那裡已經沒有人影了,靜悄悄的。於是檢察官走出來,乘車去拜訪原島監察醫生。

「你好,」原島擦著手從裡間走出來,請高山檢察官坐下,「事情正好結束,還想著要不要給你打個電話,一起吃飯呢。」

「找到什麼線索么?」

「到外面去再說吧。」原島拿著外套走過來。

不一會兒,二人便在里街的一間西餐店裡相對而坐。原島在人席之前曾給監察醫務院打了個電話,將西餐店的電話號碼告知值班人員。監察醫生有義務隨時將自己的行蹤告知醫院。這一點與檢察官是相同的。「我們好好吃上一頓飯吧。」原島說道。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高山覺得他的身體好像散發著屍體的味兒。

2

「先說說吧。」高山檢察官說道。

「能用的辦法都用過了,」原島答道,「但是仍然拿不出讓你滿意的答覆。」

「為什麼?」

「我說過膽鹼那回事,現在我把它說得容易明白點吧。舉個例子,人類腸裡面有十餘種菌,是消化和吸收所必須的。這些菌總是保持著一種平衡。如果這種平衡被打破了,會引起慢性下痢、粘膜炎之類。那種場合,就不是因為吃了什麼東西所導致這類問題。即使什麼都不吃也會變成那樣子。相同的情況也發生在血液、或者內臟方面。新海的情況,就是在膽鹼方面有了某種變化。引起這個變化的情況可有幾種,但究竟是哪一種無法明確。如果說心臟麻痹的話,也是說得通的。因此,我曾經想找出什麼東西進入了他的體內的證據。但是,那些東西是如何被其肌體吸收的,弄不清楚了。」

「你說引起變化的情況有好幾種,包括藥物引起的情況吧?」

「當然。但是,由於該藥物進入的路徑不明,且藥物本身又沒有反應,所以僅僅是推測而已。」

「血液或者細胞所顯示的變化不能說是藥物的反應嗎?」

「如果能夠說明藥物進入身體的話,是可以歸納或證明的,但僅此不能作為證據。」

「那就聽聽你的推測吧。」

「是有機磷化合物。」

「有機磷是……?」

「首先會想到是一種農藥。」

「農藥么!」檢察官大聲喊道。

「不過,」原島說道,「我已強調過幾次,這是推測。如果要說成鑒定,恐怕只能提及更大範圍的模糊的可能性了吧。例如,現在有X+Y=5的式子。假如X是我們的鑒定, Y是情況證據。我給出X的值,你探求Y的值。假如X等於1的結果先出來了,Y等於4的演算法便成立了。如果所使用的藥物氰化物,搜查便縮窄到那個範圍。但是, 就目前情況下,X的值,是由零到10之間的、尚未能確定的一個數字。先得出Y的值也就是行不通的了。 例如,如果得出了對新海有殺意之人購買了農藥這樣的事實,我認為就可以得出X為有機磷化合物,它就是新海致死的原因這樣的判斷。但是,如果不是那樣,X就永遠只是X而已。」

「方程式只能夠這樣列嗎?」

「只能這樣。假如還有另一條式子,例如像X-Y=3這樣的,就可以解。否則,就你方而言, 只有探求Y的值,別無他法。從腸壁的顯微鏡檢查、腸的內容物方面是什麼也沒有得到。實際上,我能夠說得清楚的只有這些。」

「通過藥物殺人,和由於疲勞或過於劇烈的運動引起的驟死,兩種情況都可存在,這簡直是一塌糊塗啦。原島君,你想想看吧。新海在四萬人的目擊之下死了。誰也不可能加害於他。如此一來,連調查有關人員、嫌疑人員不在現場也是沒有意義的。有人擁有殺害新海的動機。把藥物搞到了手。但是,怎樣將它放入新海體內?——等一等!」此時檢察官歪著頭想了想,「既然說是農藥么,不是非經嘴巴攝入吧?皮膚吸收行吧?」

「對某一種農藥來說,是可能的。」

「球棒、捕球手套,有辦法在貼身襯衣上塗上的。」

「不過,這樣不會像新海那樣突然死掉。死前應有徵兆的。有頭暈或者呼吸困難之類。」

「那麼,沒有辦法使它隔一段時間,像定時炸彈那樣使用嗎?」

「有一個辦法。」

「怎樣的?」檢察官有點兒咳嗽起來。

「包上膠囊或者糖衣,在比賽之前服下。」

「糖衣!」

高山檢察官此時想起了新海清出門之前服過阿普羅命片的事。將藥物混入其中並非不可能。

高山檢察官等不及端上咖啡來了。

「我去一下新海的家。」

原島沒有勸阻他,他補充了一句:「還不能斷定是用過藥物的啊。」

「我明白。」檢察官答道。

3

高山檢察官必須求出Y的值。但是,第一個困難,就是目前不能作正式的搜查。

不但不是正式的,還不能夠張揚。因為要顧及社會影響。由是所見之人,要問話的,理當僅限於已知新海屍體作過解剖的。為了不使這個有限的範圍產生恐慌,最好抓住一些線索。有了線索,身為檢察官便可以進行搜查。如果可以前進至此階段,即使X仍屬未知數,但知道Y的值就是可能的,他有自信可解決事件。但是,眼下只是需要新海清之死是他殺的理由。在檢察官記憶里,知道解剖的人有四個:茂木老闆、加治屋領隊、新海菊江、長岡阿伊子。老闆和教練應當對新海的私生活所知不多的,而對於阿伊子,他覺得心裡沒有底。要能對話的,只有菊江了。檢察官也考慮過矢後七郎。不過還是覺得以後再見他比較適當。

菊江在家,檢察官在客廳與菊江相對而坐,周圍擺滿顯示新海輝煌成績的獎盃、獎旗和獎品。

「上次真是打攪您了。」檢察官先致歉意。

「不必客氣。」

「解剖報告中必須向您報告的一點,是毒物致死的可疑甚大啊。」

「您是說,新海是被人殺害的嗎?」菊江吃了一驚。

「雖然還不能這樣斷定,但也不宜放過可疑之處。所以我要請您多多支持我的工作。」

「要支持您的工作,應當怎麼辦才行呢?」

「首先,在事件水落石出之前請嚴守秘密。包括我今天來過、提過什麼問題——請對您的妹妹也不要提及。」

「……」

菊江點點頭,垂下睫毛長長的眼瞼。

「那種叫做阿普羅命的藥片還照原樣放著嗎?」

「還在。我去拿來。」菊江立即去取來。

這是個容量100片的小瓶。片劑還剩有一半左右。

「新海先生之外的人也服用嗎?」

「是的。」

「平日可接觸到這藥片的人有誰?」

「就是他本人、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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