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影子的告發 1

宇月悠一寫到這裡停下筆來看了一眼時鐘,正好是晚上十點。他坐在這個厚牆又有隔音窗的房間里,有一種被棄置在真空里的不安全感。太過於安靜反而容易讓人變得緊張不安。

桌上煙灰缸里的煙蒂堆積如山,筆下卻遲遲沒有進展。

他看著正在執筆的稿子,從傍晚開始到現在才寫了兩張。這對一向下筆如神的他來說是少有的情形。

構想已經有了,方向也很確定。或許放棄已經習慣了的劇本形式,改寫小說風格的「戲曲文學」是個敗筆?但是他一開始就有這個心理準備,他就是想寫一個不是小說也不是劇本,而是具有獨特形式的作品。主角的心理描寫是這個作品的重點,簡單的「劇本形式」可能會誤解了創作者的意圖。事實上他有時候也希望留下一些白紙黑字的印刷作品。只是不曉得製作人拿到這個新作會如何演繹?

儘管一開始他就在稿子上寫下演出時的注意事項。

第一部分,由一個少女的獨白、幻想和意識所構成。在這裡並不說明少女是誰,因此必須充分利用少女的回想、心理變化、旁白。旁白以低沉的女性聲音較好。

少女的獨白由少女自己的聲音演出,其他演出人物亦同。少女的回想、夢境考慮採用新的拍攝技術。

燈光、配樂、膠捲等的使用,希望展現出企圖性。

第二部分將出現對少女的過去感興趣的人物,於是開始逐漸展現少女昔日的人生。這個部分是對第一部的解謎,因此同目於第一部分的懸疑處理手法,必須用更真實的方式表現。

除此之外,還詳細記下許多演出時的注意事項。在他的腦海中充滿了這個作品從頭到尾的畫面,但是下筆卻不能如願。或許是太過求好心切的關係吧?

宇月突然想起對某位跑娛樂線的報紙記者說過的話。

「現正埋首於一部大作。算是實驗性的作品吧。主角是一名瀕臨崩潰的女性。手法上採用了許多獨白、幻想的場面。對話相當少,選用畫面來呈現主角連續不斷的思考活動……」

這個訪談寫成了一小篇報導,刊登在隔天的報紙上。當時對方提問:「題目呢?」他回答:「現代的扭曲吧。我十分反對現在已經不是戰後了的說法。」他還記得自己又接著補充:「戰爭的傷痕,至今還殘存著。就像宿命一樣,今天我們仍背負著戰爭的陰影而活著。我想要描寫的就是『那陰影』呀!」

當時說過的話,至今仍揮之不去。不,應該是說主角少女的身影經常從字裡行間跳脫出來。

常常在寫該少女的時候寫成了俊子。這種重疊的現象,是否意味著故事的真實性?

宇月搖搖頭,試圖甩去腦海中的「俊子」。然後在稿紙上寫出他的少女。

警視廳的特別偵查總部瀰漫著緊張的氣氛。

燈光因為煙霧繚繞而顯得迷濛。令人難以喘息的壓迫感使得每個人的眼神都銳利難擋。

房間里有千草檢察官和大川警部。才慌慌張張走進來幾位刑警,馬上又像是被釋放的獵犬一樣沖了出去。

這是檢察官從小諸回來的隔天晚上。

「我說呀,千草先生,」大川警部口氣激動地表示。「你也未免太過謹慎了。就是宇月,他的不在場證明是假的,而且犯案動機也能推斷出來,這樣難道還不夠嗎?」

「我知道。」檢察官點頭說道。「當然隨時都可以逮捕他,但我希望再延一天。我們再等一下吧!」

「說是一天,」警部看著手錶說。「其實只剩兩個小時。到了午夜十二點,今天就算結束了。」

檢察官苦笑地說:「大雅庄現在怎麼樣了?」

「已經派人輪流監視。宇月從傍晚開始就一直待在屋子裡沒有出門,好像忙著工作。」

「那樣就沒問題。」

「什麼沒問題,對方可是殺人兇手呀!」

「大川,宇月對自己的作案手法很有自信,而且,」檢察官凝視著自己的手指頭說。「他已經沒有要殺的對象了。」

「那可很難說。」

「為什麼?」

「我們並不知道木戶早智子會成為第二個受害人,同樣地又怎能知道不會有第三個受害人呢?比方說……」

「比方說?」

「在第一個案子里被害人所看到的『那個女人』呀。」

「嗯。」

檢察官點頭同意他的說法,同時也皺起了眉頭。關於「那個女人」的種種,偵查人員幾乎一無所知。她的身份依然成謎。在城崎達也死前掠過他的視網膜的「女人」究竟是誰?她在這個案子里又是扮演什麼角色?

雖然仍有存疑,但這並不足以推翻宇月悠一的涉案。也許在盤問宇月的過程中會逐一厘情吧。目前偵查人員正對著宇月虎視耽耽。他就像網中的魚一樣,無法自由行動。

檢察官按捺住心中的焦躁。固然隨時都可以展開逮捕行動,但他卻還缺少一個關鍵證據來證明他的推理正確無誤。

千草檢察官看著牆上的大時鐘。

「還有一小時五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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