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犯罪的等式 1

朝陽照在雨後的庭院。千草檢察官呼吸一口飽含水分的空氣,同時也吸進了泥土的氣味。他坐在走廊邊的藤椅上,點燃一根煙。庭院很小,從花盆移栽的杜鵑、薔薇,雜亂地紮根生長,濕潤的地面上到處都有花草的嫩芽生氣盎然地挺立著。由於是隨意撒種,他連什麼花名都不記得了。那些與其說是庭園的樹木還不如說是雜樹的獾木己開始發出黃色的小芽。因為是在散步途中,從附近的河提拔來的,所以也不情楚正確的樹名。連檢察官自己也不好意思說這庭園的景觀很美,但他已經十分滿足了。都市長大的妻子希望能夠好好規劃這庭院,按照四季栽種不同的花草,但檢察官反對。所謂山野之美,就是隨風飄送的種子自然地發芽成長。檢察官主張這種雜亂下的一致性就是美。三坪大的庭院,說具有山野之美是太誇張了,然而雨水洗刷過後的新綠此時卻撫慰了檢察官的眼睛。

「你的電話!」檢察官的妻子出聲大喊。

「嗯。」檢察官捺熄香煙後起身。

「是大川警部打來的。」檢察官妻子微笑著說。「他以為你已經上班了,便先打到辦公室。」

「是我,現正準備出門呢。」檢察官話拿起了話筒。

「不好意思,一早就吵你。」他的聲音有些雀躍,彷彿能夠看見電話一端那張光澤幹練的臉。

「有什麼發現嗎?」

「那個命案,出現了可疑人物。」

「是女人嗎?」

「很遺憾。」警部在電話那頭笑著說。「是男的。叫西口住男,原本是光陽學園的老師,二十九歲。是個活生生的男人,不過循著這個男人的線索追蹤下去,果然出現了一名女性。」

「也就是『那個女人』嗎?」

「無法斷定。感覺上這個案子好像有共犯……」

「那個女人呢?」

「城崎文代,就是遭殺害的校長的太太。」

「嗯……」

檢察官屏氣凝神地聽著對方說明昨晚的狀況。

巡邏警察在九段一丁目所目擊的事,己於昨夜回報偵查總部。當時留守總部的兩名刑警正在吃宵夜,其中一人打電話到大川警部家裡,另一人不顧雨勢滂沱趕往水道橋,在光陽學園的值班室里,被吵醒的值班人自將「轉離職人自履歷表檔案」攤在刑警面前。

西田住男,二十九歲,之前任職於私立明和高中。三年前轉任光陽學園,教師證書是數學和理科,今年三月三十一日離職。刑警將履歷表上所登記的現在住址抄在筆記本之後,詢問西田離職的原因。

「結果,」檢察官對著話筒問。「對方怎麼說?」

「值班人員回答不知道。總之好像是自動要求離職的。表面上看來沒有發生任何事情。問了其他老師他為什麼離職,也只是說他就是不想教了。」

「那他現在在做什麼?」

「好像無所事事。」

「調查西田了嗎?還有校長夫人——」

「當時是半夜,又沒有搜索令或逮捕令。不過剛剛已派人去西田和文代家了。總之他們之間好像有什麼問題。」

「可是沒有證據證明那個男人就是西田吧?」

「女傭的眼睛應該不會說謊吧。巡邏警察也說校長夫人很明顯地是在說謊。總之就是男女關係,這麼一來我們彼此的看法都算成立了。」

「但願如此……」

「近來殺老公的老婆越來越多了。」

「彼此都得小心點呀。」檢察官苦笑地掛上電話。

可是在放回話筒的時候,檢察官的內心卻感到有些無法釋然。檢察官認為那是因為在警部的說法和自己的想法之間還橫梗著一張名片的關係。

那張名片是誰掉落的?從尾木精一手上接到名片一共只有五個人,而且其中的四人己確認持有該名片。剩下的一人——宇月悠一——離開亦京,坐在信越線的列車裡。根據檢察官昨晚調查的火車時刻表,快車「白山」在案發時間的上午十一點二十五分正行駛在離東京約一百一十公里的北高崎和群馬八幡之間。檢察官認為宇月在「朱實」酒吧和媽媽桑陪酒小姐的談話應該是可信的。

如此一來情況會變成怎樣昵?一個沒有失主的失物,而且是在行兇現場被發現的,這一點檢察官十分在意。

(說不定是宇月在別的地方掉落的「尾木名片」被其他人撿走了?)檢察官心想。

(問題是那個人在什麼地方撿到「尾木名片」的呢?)關於這一點並沒有答案。

(那個人有利用「尾木名片」的必要嗎?理由是什麼?)這一點,檢察官也答不出來。

(那個人是誰?會是西田嗎?)這也是毫無根據的想法。不管怎麼說,目前有必要先確認宇月手上還有沒有那張名片,或許從那裡能夠找到他和西田之間的關聯。

宇月——尾木名片——西口,想著這三者的關係時,檢察官又有了新的聯想。宇月會不會是光陽學園畢業的呢?

這個想法太過突兀了,但是昨晚的偵查會議上,一名年輕刑警說:「光陽學園自從被害人接任校長以來變得相當花俏,以前是很樸實的學校,城崎開始在學校的宣傳上大大地下了一番工夫。畢業生中有許多年輕藝人,也是因為他的關係,好像是幫他們在學分上動了不少手腳。那些活躍於舞台、電視,幾乎很少在學校露臉的歌手,也都名正言順地出現在畢業生名單上,當然他們也會因此大力捐款給母校。職員之中也有人對這種教育方針不滿,可是又怕被反駁自己的薪水不也因此而高出很多嗎,所以不敢有什麼反對——」

檢察官對宇月悠一是不是光陽學園畢業生的這個想法感到有些得意。即使他不是該校的畢業生,身為電視劇作家的他說不定也能透過藝人和該校建立某種關係吧。西田之前也是該校的老師,這麼一來,檢察官覺得似乎找到了兩人之間連結的線索。「尾木名片」會不會是宇月交給西田的呢?

那麼,名片是在何時到了西田手上?地點又是哪裡?西田為什麼需要「尾木名片」呢?名片掉落在犯罪現場,是西田故意安排的還是單純的偶然?

檢察官凝視眼前無數晃動著的問號。

「你不打算出門了嗎?」檢察官的妻子從正在閱讀的報紙中抬起頭來,看著丈夫的臉問。

「我馬上就要出門。」檢察官說:「書房裡應該有年鑒,去拿來給我!」

手上抱著厚重書本走過來的妻子將書放在檢察官面前說:「你要遲到了。」

「我知道。」

檢察官趕緊翻開書本,後面附有「文化人名簿」。文化人是以什麼為基準歸類,這一點檢察官並不情楚。有一次,檢察官試著找自己的名字,當然沒有找到。但是以裸體為商品的年輕女明星的名字卻和藝術院的會員並列其中。女人的裸體算是文化嗎?檢察官翻閱「U」的部分,找到宇月悠一的名字。

宇月悠一(藤澤廣夫),昭和十一年生,埼玉縣人,外語大學英文系肄業。劇作家、日本劇作傢俱樂部會員。代表作:《摘星的男人》、《電視劇的理論與實務》。京都中央區濱町大雅庄。電話……

記載的內容很簡單,檢察官反覆看了兩次。不知道他是什麼高中畢業的。

「公事包——」檢察官站起來,對著妻子伸手說。「我要出門了。」

「就穿著睡衣嗎?」檢察官的妻子聲音透著驚訝地問道。

檢察官站在衣櫥前面沒好氣地說:「我要想的事情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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