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

室田幾乎沒離開過辦公室。

出門前,高志通常都會先打電話。由於並未裝上錄音機,室田若不在,只會鈴聲響個不停。

高志連室田住在何處也不知道。

室田幾乎不和高志連絡,每天都是高志打電話給他。通常室田會回答說「今天不錯」。

現在,室田來了電話。

「這或許是我們兩人連手也幹不了的工作。」

「我和你一起?」

「不錯。多少伴隨著危險,不過,你若不願意可退出,沒關係。」

「我願意。」

「好!你開上次那輛BMW來。」惠眞的紅色BMW好像一半屬於高志了。高志把從大鬍子那邊拿到的一百萬圓現金和兩百萬圓收據都交給惠眞,惠眞用那一百萬圓買了貂皮大衣。

高志穿上褐色系的范倫鐵諾西裝,繫上胭脂色貝斯利領帶。僅僅十五天之間,衣櫥內的舊西裝已全部被新西裝取代了。

只再替室田完成三件工作,卻又已收入將近一百萬圓。

穿妥衣服,高志輕彈右手手煉上的金牌。左臂的傷口已癒合,只有在以特殊角度活動手指時才會刺痛。

過完年,他打算租一間新房子。可以不必太寬敞,只要有冷暖氣設備、大門警衛森嚴,感覺上夠氣派即可。這裡不是身穿范倫鐵諾服飾的男人該住的地方。

美惠子約莫三天來一趟。每來一次,調味料和鍋子、廚房和房間交界的門帘之類的東西就會增加。高志把認為不需要之物都丟掉,美惠子也不發牢騷。口頭上,高志逐漸習慣於說一句話:又不是娶妳當老婆!

十二月二十六日,天氣晴朗。走向停放喜美的巷子時,街上已出現年節的熱鬧氣氛。

很難得,裡面已有客人。

是女性,頭髮自然的扎在腦後,穿著如運動鞋般的鞋子,牛仔褲、運動外套。但,年齡應該已超過三十歲吧!如果穿上華麗服飾搭配高跟鞋,走在路上,一定會引起男人側目。

室田只暗示高志在沙發等著,仍繼續和女人交談。似乎是很艱深的話題,高志完全聽不懂。不過,至少知道女人是律師。

「你是川本先生?」站起身,臨走之前,女人問。

高志也站起來。

「出乎意料,看來很善良,而且,年紀也太輕啦!」女人微笑。

高志嚇一跳,對方牙齒很美!高誌喜歡牙齒漂亮的女人,惠眞和美惠子都有一口貝齒。但,這女人的牙齒特別漂亮!

「有時候偶爾挫敗也是不錯的,若是像你這樣年輕,有好幾次重新站起來的機會。」女人到底說些什麼?高志聽不清楚,他只顧看著那兩排亮麗的貝齒。

女人遞出名片。從哪裡拿出來的,高志也沒看。

「我沒名片。」

「沒關係,我知道。」

那是和男人的名片相同的一般尺寸。高志討厭小號的名片,那會讓他想起「東方」的女侍應生們交給男人名片的情景。

「有什麼事的話,務必想起我的姓名,一定會對你有所幫助。」女人離開了。

高志第一次看著名片上印刷的鉛字——遠山葉子。果然是律師,且已有自己的事務所。

「她是位好強的女人。」室田苦笑。

語氣似表示是自己的女人!

高志在沙發坐下。名片放進西裝內口袋。

「這是我不想失敗的工作。」室田的話一向都是這樣子。

不管高志懂或不懂,他只說自己認為必要的話。

「我自己一個人沒辦法嗎?」

「不是那類的工作。」室田叼著煙。

高志等對方繼續說下去。

「平常的話,這點錢根本不成問題。」室田搔頭。

工作時,高志從不多花腦筋,他只聽從室田吩咐的話。

「你仔細看清楚和我談話之人的臉孔。」高志頷首。已經有一項工作要做。

「你要做的只是這樣。」

「這話怎說?」

「今天,你只有這項工作。」那麼,明天另有工作吧?為了完成明天的工作,今天必須仔細看清對方臉孔。

「我還在困惑不已。」

「很難得碰到哩!」

「你還不了解我。其實,很多事我都困惑不決。」室田笑著捺熄香煙。

出來到外面。室田的車是亮灰色的賓士450SLC。高志駕駛紅色BMW緊追賓士,以他的身材而言,BMW3系列是小了些。

賓士從六本木的十字路口轉往溜池方向,穿過政府機關聚集的地區,來到東京車站前。到了這一帶,高志已完全摸不清地理環境,只有緊跟在後。

途中,室田曾在路肩停車一次,走進公用電話亭。

高志則在車內等待。

電話講很久。即使走出電話亭,回自己車上,室田也未看高志一眼。

不久,賓士車滑進兩國過去不遠的醫院大門。這是棟五層樓建築、規模相當大的醫院。

開車進停車場時,室田首次給高志暗號,叫他跟上。高志將BMW停在賓士旁,跳出。在玄關前,好不容易追上室田。

「你不要開口。」

「是的,我只記住對方的臉孔。」

「他們似乎已經到了。」

「是嗎?」

「車道旁停著一輛大車吧?」是林肯豪華轎車。司機在車外抽煙——是個穿深藍色西裝、沒什麼特徵的中年男人。

走過候診室旁,通過護士休息中心,來到最後一扇門前。

門上掛著寫有「院長室」三個字的牌子。

哪一位是院長,高志不知。裡面沒有穿白衣的人!

坐在大辦公桌後的男人見到室田,微笑。

「兩年多沒見面了吧?」室田和該男人面對面坐下,高志站著。那男人背後也站著兩個人。

「我正在等你呢!已經有連絡說你要來。」聲音混濁,好像是從肚子里擠出的、頗有威嚴的聲音。

高志無法判斷男人是何等人物。若是黑社會人物,又不太像。胸口別著徽章,也許是所謂的議員徽章吧!背後兩人怎麼看都是公司職員。

「理事長呢?」室田開口。聲調和平常一樣。

「我們兩人商量就行了。其實,也沒什麼可談的!」

「但,你卻等我?」

「那是因為我覺得重溫舊交也不錯,事實上這樣見面是不壞。」

「你的臉孔常在報紙上見到,我並不覺生疏。」

「看來是有點面子了。」男人哈哈大笑。突然又停住,視線凝視室田,不動。「你何不縮手呢?」

「你在對誰說話?」

「室田正行,老朋友呀!」

「這兩年,我從未想過你是朋友。」男人銜著雪茄。一旁馬上有登喜路打火機遞出。室田也叼著煙,點著。

高志心想,如果買了都彭或卡爾加打火機就好了。若不是用完即丟的打火機,他也會迅速點火。

「聽說你在東京混得很不錯?」

「比不上你吧!」

「你說話的口氣仍舊未變,總是帶著譏諷。」

「我看最好找理事長來。」

「沒必要!他來了又能說什麼?還是保持沉默比較聰明。」

「別再用那種怪異的九州島腔調說話了。」

「習慣總是改正不過來。我看,你何不放手呢?」

「你是以鄉下人當後盾吧!我想起來了,競選時,你也用九州島腔發表演說,還唱了『無法松之一生』的曲子。你既非九州島出生,也不是在九州島長大,這麼做是欺騙選民!」

「我有朋友是九州島男兒,眼前就有一位。」

「我都無法用九州島腔調說話,你確實不簡單。不過,遺詞用句低俗了些。」男人又是哈哈大笑。

「室田,你想當醫院的理事長?」

「你呢?打算從病患身上搜刮政治資金?」雪茄刺鼻的味道傳至高志鼻內。對方抽雪茄的動作像是吸吮,含在嘴裡的那一端都被唾液弄濕了。

「我出一千萬圓現金。」

「就算是十倍,你還獲利更多。」

「原來如此……不錯,不管是一千萬或一億,我也不會讓步。」高志盯視著男人赤紅的臉孔。男人的視線看也未看高志一眼。

「室田,何不打個折扣呢!」

「看來只有硬碰硬了。」

「其他債權人和垃圾差不多,結果,只剩我倆。」

「所以,或許有正面碰碰看的價值。」室田站起,高志拉開椅子。

「等一下,室田。」

「既然見不到理事長,再留下來也無用。」室田開始往回走。沒有人試圖阻止,從來時的走廊來到玄關。路旁還停著那輛黑色的林肯。

「川本,你可以回去了。」

「什麼?」

「看清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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