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移居鄴城,曹操邁出代漢自立的第一步 征討高幹

果如曹操所料,并州刺史高幹聽說曹軍主力北上討伐烏丸,深知這是最後的機會,立即囚禁了許都派遣的官員,再次起兵造反;與之串通一氣的還有崤山的黃巾匪首張白騎、弘農的豪強張琰,以及河東太守王邑舊部衛固、范先等人。但這一切都在曹操的算計之中,不可能再掀起上次那樣的風波了。

河東太守杜畿不負荀彧推薦,小試牛刀耍了耍手腕,便控制住了衛固、范先的部隊;澠池縣令賈逵與張琰虛與委蛇,也將其騙出城外。張白騎兵馬所到之處,各縣池都已緊閉城門嚴陣以待,攻不能取掠無所獲,手下的兵又是東拼西湊來的,只得聯絡荊州劉表共同行動。但荊州援軍還沒到,鍾繇已調來了西涼馬騰的大軍,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各路叛軍擊潰,張白騎、衛固、張琰等叛賊盡數被誅;劉表喪失內援,也只得再次放棄北伐的打算。高幹原計畫聲東擊西奇襲鄴城,可各路響應之兵相繼失敗,他派往冀州的軍隊也被荀衍打得全軍覆沒。反倒招惹來樂進、李典翻越太行直逼上黨郡要塞壺關,這場叛亂之火不但沒傷到曹操,反而燒到高幹自己身上了。

建安十年八月曹操大軍抵達幽州,誅殺了反賊趙犢、霍奴,並與度遼將軍鮮於輔、護烏丸校尉閻柔會合,陳兵獷平要與三郡烏丸決戰。那些烏丸人不過借袁氏的名義趁火打劫,哪會真為袁尚、袁熙報仇?一見曹操氣勢洶洶而來,情知招惹不起,帶著搶劫的財物連夜逃出塞外,袁氏兄弟迫於形勢也只好捨棄故地相隨而去。

三郡烏丸不戰而逃,幽州局面也大體安定。曹操立刻回軍向東,趕往太行山口與樂進、李典會合,將數萬大軍逼近壺關(壺關,今山西省長治市壺關縣,太行山大峽谷所在地),又分派各路人馬嚴密封鎖了并州南下的要道,高幹的末日已經不遠了……

太行山脈自北向南割斷了晉中高原與華北平原,上黨郡地處并州與冀州交界,是溝通太行東西的要道。上黨郡因「郡地極高,與天為黨」而得名,此處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而壺關更是險中之險,就處在太行山峽谷之間,整個縣境受地形限制兩邊窄中間寬,就像把壺的形狀,故而得名。此處南北山勢陡峭,其間或崖或谷或林或泉地形複雜,唯有一條崎嶇纏繞的窄道可以通行,被當地人稱其為「羊腸坂道」,果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前番高幹明明是假意投降,曹操卻不問真偽全然准許,固然是有先破袁譚、袁尚的考慮,而更重要的則是懾於壺關地勢。倘若不把背後的敵人消滅乾淨,他是絕不敢犯此天險的。如今只剩下高幹未平了,曹操才下決心孤注一擲。

羊腸坂道彎彎曲曲百轉千回,兩旁除了斷崖就是絕壁,根本沒有能下腳的地方,最窄的路段只能通過一兩個人。到了這裡兵馬越多越麻煩,樂進、李典輕兵涉險尚且不易,曹操數萬大軍又正逢冬天可謂難上加難。士兵都擠在崎嶇的羊腸小路上,拉成了長龍,一天也走不了十幾里地。輜重運輸更成了難題,有馬匹卻只能牽著走,糧車全靠人力推拉,不知累垮了多少棒小伙。發放口糧也改了規矩,從後面的車上取食物,一個一個手接手往前遞,從早晨一睜眼就開始傳遞口糧,有時半天工夫才能傳到最前面。這本就是個寒冷的冬天,山嶺間的風力更是猛烈,耳畔滿是北風的呼嘯聲,穿再多衣服都擋不住寒氣,士兵打著哆嗦行走在險道上,只要一個趔趄就滾落懸崖之下摔得粉身碎骨,推車的人稍不留神,整車糧草軍械就掀下去了。

曹軍受盡千辛萬苦總算踏入壺關地界,雖然沒有懸崖了,但寂靜幽谷又冷清得嚇人。道路顛簸不平,始終不見人跡,峽谷陰冷積雪不化,樂進、李典先行留下的標記完全被冰雪覆蓋,什麼都找不到,部隊幾乎是一邊清雪一邊推進,硬是在沒有路的地方開出路。而且此處還是潞河發源地,水流交錯瀑布眾多,常常要搭便橋才能通過。曹操咬緊牙關一路堅持,總算是挺了過來,當大軍與樂進、李典會合時已經是建安十一年正月了。

與人斗最終的勝負成敗還算有跡可尋,與天地相搏不到最後未敢輕言結果,這一路成功走下來,三軍將士真比打勝仗還高興,簡直就是絕境逢生。曹操將兵馬屯於壺關城外,又把自己的中軍大帳安置在了北邊的百穀山(百穀山,今名老頂山,是太行山峽谷的北山坡,相傳是神農氏嘗百草之地,屬於太行山脈)山麓,俯瞰著整個戰局。不身臨其境不會明白,高幹之所以敢造反就是靠這座雄關峽谷,這樣的天險靠人力是奪不下來的,先前派來的樂進、李典雖然拖住了敵人,對於攻城戰卻一籌莫展。即便曹操親自至此,也想不出什麼良策,唯一的辦法就是困,等敵人糧草殆盡開門投降……

雖然已步入春天,但老天爺仍舊沒有回暖的趨勢,尤其到了夜裡北風呼嘯不停,那聲音在山谷中回蕩徜徉,簡直就像是厲鬼在哭泣。中軍帳里雖點了不少炭盆,卻一點兒都不暖和,自邊角灌進來的風吹得人腦袋發矇。曹操實在難以入睡,索性披上裘衣到帳外觀望。

軍帳設在半山腰上,本來壺關遠近都可以一覽無餘,但此刻卻被黑暗掩蓋了。火把照不出幾丈遠,一切都模模糊糊,士兵們早就睡熟了,只有谷中零星的幾團火把在搖曳,宛如夢幻一般。不知何處傳來一陣陣凄厲的嚎叫,那是林間豺狼的聲音,這凄冷的夜晚連蟄伏的畜生都難以忍受了。而遠處的壺關城卻燈火通明照如白晝,連關下的鹿角拒馬(拒馬:一種木製的可以移動的障礙物,通常用於堵門,阻止敵軍行動)都映得清清楚楚,高幹被困三個多月仍舊毫不懈怠,不知還要圍困到多久,該不會又像審配那樣冥頑不靈吧?

「主公還沒歇著嗎?都快三更天了,您要保重身體啊!」隨著聲音自遠處攀著山道上來一人,舉著火把漸漸走近。

曹操借著火光才慢慢看清來者那英俊清癯的臉龐:「哦……是奉孝啊,寒夜清冷北風呼嘯,老夫不能成寐。你怎麼也沒休息?」

郭嘉將火把交給守寨的親兵,緊走幾步來到近前:「方才押運糧草的人報告,咱們後隊的糧車都壞了,恐怕要耽誤些時日。」

「糧車壞了?」

「是啊。」郭嘉苦笑道,「又是羊腸坂道,又是河谷顛簸,還要過便橋,大部分車的輪子都散了,癱在谷口過不來。我跟卞秉商量了一下,派幾百兵去伐木,趕製新的車輪好把糧食弄過來,光靠人力背終究不是辦法呀!再有兩天糧食還不到,大家就要餓肚子了。另外飲水也是個問題,這邊的涓流都上凍了,至少還要再等一個月才能開化,現在大家都嚼冰吃,太傷脾胃。」

「明早我就傳令,戰飯暫時縮減為一日兩頓,等糧運到之前大家都忍忍吧。至於喝水,要讓他們把冰煮化了再用,初春正是容易得病的時節,真要是吃冰吃出什麼毛病來,蔓延開可不是鬧著玩的。這該死的鬼地方……」曹操咒罵一句,側眼看看郭嘉,見他眼窩深陷神情恍惚,「你這幾天太辛勞了,自從來到壺關就跟換了個人似的,也聽不見你說笑了,整日就知道瞎忙。像這糧草的差事也用不著你掛心啊!」

郭嘉欠身道:「屬下蒙主公知遇之恩,理當竭力相報。」

曹操被他認真的樣子逗笑了,戲謔道:「瞧你說得這般正經,大半夜的就咱們倆人,這又是做給誰看呢?不該你的差事你去忙,老夫也不獎賞你,此所謂『非其鬼而祭之,諂也』。」

郭嘉全然沒有開玩笑的意思,滿臉鄭重的表情:「諂媚不諂媚日後自有公論。在下不畏旁人之言,但求主公知我一片心意。」

「哦?」曹操似乎揣測到了,自從陳群彈劾他不治行儉聚斂財貨之後,郭嘉比以前更盡心儘力了;卻也不便把這層窗紗捅破,只笑道,「有些事你不必多想,必要之時老夫自然會替你想。」

郭嘉茫然搖頭:「主公不肯怪罪是您的寬宏,但屬下應該去想。興兵打仗本為安定黎民,而屬下卻居功自傲侵佔百姓之財,這不是出爾反爾嗎?在下從來但問功名處事不端,可是最近幾天卻在反思,我平生之所為錯處實在是太多啦!」

「功業未就你想這麼多作甚?」曹操一陣蹙眉,「透露你一個好消息,老夫已上表朝廷,封你為洧陽亭侯。你不總羨慕令君、軍師他們有爵位嗎?現在你小子也有了。」

「多謝主公。」郭嘉雖然道謝,卻不怎麼興奮,「在下出身一般,資歷淺薄,也沒什麼大功,原不敢與軍師他們比肩。我兒郭奕尚幼,他日後若有什麼不規矩的地方,還望公主海涵。」

曹操如墜五里霧中,這哪還是放蕩不羈嬉笑怒罵的郭奉孝,怎麼變得這般小心謹慎了?不禁覺得好笑,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小子今天怎麼了,竟說些糊塗話。這些年來你何嘗尸位素餐了?老夫平滅河北全憑你的計策。莫說你家裡有些不肖之人犯點兒小過,就是真有什麼錯也可饒恕。《周禮》的『八辟』(八辟,是《周禮》中關於減免刑罰的記載,對於親、故、賢、能、功、貴、勤、賓這八種情況的人可以從寬處理。後來至曹操的孫子曹叡制定新律法,將「八辟」改為「八議」正式寫入法典,後世繼承一直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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