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曹操假意征討劉表,挑起袁紹二子爭權 假意南下

曹操採納郭嘉之計,回到許都後即命夏侯惇分兵南下,擺出一副覬覦荊州的姿態,暗中卻命駐守黎陽的荀衍、賈信時刻注意袁氏兄弟動向,秘密軍報自黎陽至許都每日往來不斷。

事情的發展果如郭嘉所料,曹操一走,這對兄弟的矛盾果然激化。袁譚提議追擊曹軍,向袁尚索要更多的兵馬鎧甲;袁尚疑心他要擁兵自重,拒不撥付軍隊。加之兩人心腹各奉其主爭權斗勢,審配跳出來追究逄紀之死,郭圖辛評則指責審配擅權。事情越鬧越僵,進而導致兄弟二人分立幕府在鄴城各行其是——兄弟之爭已一發不可收拾。

這日午後又有河北軍報送入幕府。適逢曹操入宮,荀攸不敢怠慢,更換冠戴攜帶軍報進宮尋找。穿儀門過復道,在中台(中台,即尚書台,是尚書等官員辦公的地點)、烏台(烏台,即御史台,又稱憲台,是御史中丞等官員公辦的地點,因西漢時御史台院子里的柏樹上總是落有許多烏鴉,因而常常被稱為「烏台」)等處轉了個遍也沒見到曹操的影子。料是他上殿面君去了,正在無可奈何之際,忽聞陣陣歡笑之聲,卻見曹操領著寵兒曹沖,與尚書令荀彧、安南將軍段煨、侍中耿紀、議郎周近、尚書左丞邯鄲商、尚書右丞潘勖以及一個不相識的年輕官員說說笑笑自御園轉來。

荀攸把軍報往懷裡一揣,趕緊過去見禮:「參見曹公與諸位大人。」

「什麼要緊事竟把我們大軍師忙到省中來了?」曹操滿面喜色開著玩笑。

「倒也沒什麼……」荀攸出了名的嘴嚴,當著這些幕府外的朝臣絕不吐露軍機,「西鄂縣長杜襲受明公之召現已到京。」

曹操明知他說假話,卻將錯就錯對諸人道:「你們還不知道這個杜襲杜子緒吧。前年劉表趁我在河北之時襲擊西鄂縣城,事出突然毫無徵兆,百姓也多半在外耕種,杜子緒臨時只湊了五十多人戍衛縣城。但就憑著這五十多人,竟然與荊州兵抗爭半月有餘,殺死敵軍數百,當真了不得!老夫還師後劉表也收兵了,但偷襲西鄂之仇、容留劉備之罪一定要與劉景升算清楚。老夫不日就將南下征討荊州,正好招杜襲問問其兵勢如何。」他時時不忘裝出兵伐劉表的姿態。

「是是是,曹公運籌帷幄卓識遠見,此番南下必定馬到成功,那劉表以卵擊石必定束手就擒。」侍中耿紀乃中興功臣耿況之玄孫,因祖上恩蔭拜官襲爵,雖然常與荀彧參謀政務,但自知不是曹操一黨,所以小心翼翼隨時美言。

荀彧倒是有感而發:「昔日杜襲、趙儼、繁欽三人同受徵召,是在下與曹公一同接見的。我以為杜襲性剛、趙偐忒柔、繁欽失於諂媚,曹公卻不以為然照例授予他們官職。這幾年來繁欽打理公文兢兢業業,趙儼在朗陵縣令任上以柔克剛安定豪族,如今杜襲也大有作為,看來曹公果能用人之長。我雖統理政務多年,實不及曹公遠矣!」

曹操知道荀彧不會逢迎拍馬,聽了這話自然暗自得意,一旁那個年輕官員更是大加褒揚:「其實見子若見父,曹公六七歲的兒子尚且如此聰慧,更何況父親啦!」一句話把大家都說樂了。原來西域于闐國(于闐國,漢代西域屬國,今新疆塔里木盆地南沿一帶。東漢名臣班超曾一度收復西域,驅逐匈奴勢力,被任命為西域都護;後因長期的羌漢戰爭,至漢桓帝年間東漢徹底喪失了對西域的控制,但仍有部分國家與中原有友好關係。據《後漢書·獻帝紀》記載,建安七年于闐國曾派使者到許都進貢馴象)曾進貢朝廷一頭馴象,置於御園之中,之前曹操就是領著曹沖和荀彧等人去看大象了。眾人都是中土人士,從沒見過這麼龐大的動物,曹操好奇使然想知道這大象的重量,可哪裡去尋能稱象的秤去?荀彧、邯鄲商等人都無可奈何,反倒是小曹沖想出了辦法——置象於池塘大船之上,在船幫處刻划水痕位置,再取石頭等重物搬到船上,使其壓到痕迹的位置,反過來稱這些重物,而重物的重量就是大象的重量。此法一出人人拍手稱妙,都誇曹沖是少年天才。

議郎周近不但精通西域諸族語言,而且熟讀經籍,跟著湊趣道:「《易經·乾·象》有雲『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如今曹公要南下用兵,而于闐國恰逢此時進貢大象,豈不是大吉之兆?」潘勖、邯鄲商等紛紛點頭附和。

荀攸全沒把這大象的事放心上,只是瞅著那個陌生的年輕官員,見此人二十齣頭面龐黝黑,卻穿著嶄新的青色朝服,腰佩黑授官印。此等年紀擔任議郎之職,實在是太少有了。曹操覺出荀攸詫異,連忙引薦:「公達,我來引薦。這位乃涼州刺史韋休甫之子,名喚韋誕字仲將。他奉父命陪伴于闐使者進京,剛剛被任命為議郎。」

荀攸雖未見過卻有所耳聞。西涼刺史韋康膝下有三個兒子,長子韋康字元將,這兩年常來許都傳遞公文,三子韋熊未及弱冠,這韋誕自然是那個老二。荀攸又看看邯鄲商,倏然意識到曹操絕非閑來無事領這幾人逛御園,剛才必有一場深思熟慮的談話。邯鄲商早在西京之時就被朝廷任命為涼州刺史,適逢三輔動亂無法成行,所以涼州刺史之職一直被韋端佔據。韋氏乃京兆大族,占著這個刺史之位名義上聽朝廷管轄,實際也是盤踞武威諸縣的小割據。曹操把韋家人與邯鄲商約到一處,必定想透過韋誕傳信,叫其父讓位給邯鄲商,朝廷就可以直接掌控涼州事務,也不必再擔心高幹從中作梗了。

曹操見荀攸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料定必有緊急軍情,便朝段煨等人揚了揚手:「御園也逛了大象也看了,咱們也該散了吧。段將軍難得入朝,韋議郎又剛剛陞官,今晚老夫做東,請諸位到舍下飲宴。」

老將段煨此番入京既是陪伴西域使者,也是受鍾繇之託彙報關中軍情。他年歲大了好熱鬧,又是武夫心性,聽說酒宴很高興:「曹公賜宴末將不敢推辭,但只是咱們幾人又有何趣?還是請您營中眾將都來,那更熱鬧一些。」

「哈哈哈……」曹操可不想把這次微妙的宴請變成武夫大會,「老將軍休要給他們好臉色,那幫將領實在是不成氣候,這幾日我剛下令整飭軍紀,叫他們好好操練吧。您老放心,一會兒我便派人遍請京中要員都到我府,少不了陪您的人!」

「全聽明公安排。」段煨滿是皺紋的老臉笑得跟朵干菊花似的。

曹操話風一轉:「不過老夫還有些事跟令君商議,請諸位先到我府中去吧……沖兒,你也回家去。」

段煨早看這孩子喜人,哪管身在皇宮,竟一把將曹沖抱了起來:「曹公放心,我帶小公子回去。我還想聽聽這小傢伙都懂得些什麼呢!」曹沖也不怕生,揪著段煨的白鬍子咯咯直笑。

辭別了諸人,曹操與荀彧、荀攸來到台閣;耿紀、潘勖都很識趣,早看出他們有私密之言,忙招呼閣內的尚書、令史都退了出去,又把大門隨手掩上。荀攸這才拿出軍報——原來袁氏兄弟爭奪大位在鄴城爆發械鬥,袁譚兵少落敗,與郭圖、辛評等出逃城外,打著車騎將軍青州刺史的幌子到處招募人馬,又叫他在青州的部下快來冀州幫自己搶位子。但青州諸部多為地方土豪,只想保全私利不願參與內鬥,加之他們抵禦臧霸、孫觀等侵擾已有多年,實在對袁譚喪失信心。青州部將劉詢在漯陰縣舉兵造反,只短短几日光景,舉城叛亂者不計其數,唯有別駕王修、東萊太守管統有心追隨袁譚,率領兵馬北上響應,這場手足惡鬥已無可避免。

荀攸覺得時機已經成熟,建議再次北伐。曹操卻不著急:「我看還早得很嘛……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袁氏兄弟雖已交惡,畢竟還是一家人。老夫若此刻北伐必然促使二子複合,聯起手來先與老夫為敵,上次不就是教訓嗎?奉孝與我討論過此事,與其強攻硬取不如由著他們手足相殘,鬧到損兵折將民心喪盡,咱們再坐收漁利。」

荀攸有所顧忌:「坐收漁利固然是好,但也要把握好尺度,倘若袁譚被袁尚攻滅,這漁利也就沒了。」

「放心吧,我相信奉孝之言,這小子的話錯不了!」曹操笑了笑,「傳書臧霸、孫觀等將,叫他們儘快進兵。冀州且由著他們兄弟鬧,但青州可以趁亂收取,若劉詢等人願意歸順朝廷最好,若是不降一律誅滅。有勞令君起草兩份詔書,命呂虔調任徐州刺史、臧霸兼領青州刺史,白送的地盤焉能不要?」

荀攸又道:「此事不簡單。遼東太守公孫度依舊覬覦青州,當年袁紹在世他不敢動手,現在派人搶了沿海好幾個縣,還給那片地方起名叫『營州』,要設什麼營州牧!怎麼對付他呢?」遼東雖屬於幽州地盤,卻是「國中之國」不聽袁氏調遣。那公孫度東侵高句麗、西驅烏丸,甚至把扶餘國(扶餘國,古代少數民族國家,在今鴨綠江一帶,轄境內有多個部落,其中包括一部分朝鮮族、滿族的祖先)都吞為自己領地,將搶佔的外邦土地設立為遼西、中遼二郡,最近還自稱「遼東王」,簡直是海外天子,現在他東北的地盤搶夠了,又跨過海峽搶青州來了。

曹操一陣冷笑:「公孫度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以為打敗那些邊疆小蠻就天下無敵了。奉孝前幾天跟我商議此事,我決定讓朝廷給他個武威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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