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進軍受阻,曹操退兵緩圖河北 長驅受阻

這次北伐並不似曹操預想的那麼順利,袁譚處處向戰全不按章法用兵,倒叫曹操忙了好一陣子。不過真正令他頭疼的並非眼前之敵,而是并州刺史高幹。

袁紹的外甥高幹自官渡以來就向西面籠絡人心,通過威逼利誘控制關中諸將和地方豪強,還拉攏到司隸校尉鍾繇的外甥郭援,用他與其舅公然作對,嚴重破壞了曹操不動干戈招誘關中的計畫。在官渡之戰中鎮守險地的河內太守魏種已病逝,而河東太守王邑又非曹操心腹,對并州的防禦整體趨於薄弱。高幹見曹操與袁氏兄弟打得不可開交,趁此機會突然發難,在關中掀起風浪。

高幹起兵攻入河東郡,擅自任命郭援為河東太守,猛攻真正的太守王邑。隨之響應的不僅有地方豪強土匪草寇,甚至還包括匈奴單于呼廚泉,關中之地一片大亂。鍾繇憑藉威信集結已歸順朝廷的諸方勢力,領兵圍攻呼廚泉所駐平陽縣;高幹、郭援得訊立即回救平陽,並鼓動西涼軍閥馬騰、韓遂反叛,隨之夾擊鐘繇。事已至此,鍾繇不但不能攻克平陽,反而要應付敵人兩路救兵,陷入了腹背受敵的險境。

曹操深知此中利害,鍾繇一旦失敗,關中諸將必然見風使舵倒向高幹,朝廷將喪失對關中的控制,這幾年來辛苦經營的成果都將毀於一旦。但他羈絆於冀州,別說無法脫身,就是臨時撤退也救不了鍾繇。既然後顧不得,就只有橫下心來往袁氏的大本營鄴城進軍了。

《孫子兵法》有云:「凡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曹操自然曉得這個道理,甚至還在批註時特意加上一句話:「興兵長驅深入,拒其都邑,絕其內外,敵舉國來服為上,以擊破得之為次也。」意思是說打擊敵人就應該長驅直入,一舉端掉敵人老巢。現在如果攻克鄴城,冀州全境必將聞風而降,並且可能撼動河東的不利局面。

鄴縣自古就是兵家重鎮,戰國時曾為魏國陪都,西門豹擔任鄴令,整治不法移風易俗,引漳河之水修建渠道,開闢出大面積良田,自此鄴縣又成為富庶之地。但鄴城所在之地距離冀州南界很近,在袁紹逐鹿中原之際是便利條件,可一旦敵人自南面打進冀州,其地理位置反而成了不利因素。因為從黎陽城出發北上,至鄴城僅有一百五十里。在這區區一百五十里中,袁尚連續派出部隊阻擊,都被曹操擊潰,時至建安八年(公元203年)四月,河北軍已無力進行大規模抵抗,曹軍主力深入鄴縣境內……

「曹公有令,繼續前進暫不紮營……」傳令官尖銳的呼喊聲傳得很遠很遠。

雖然已經入夏,但過酉時之後天色還是暗了不少,這樣行進下去恐怕就要摸黑紮營了。好在接連打了好幾個勝仗,敵人不來進犯了,甚至連零星的斥候都看不到。上至將領下至官兵,每個人鬥志都很高,匆匆忙忙趕了半天路,卻沒有喊累的,放心大膽地在田地樹林間穿行。然而中軍虎豹騎保護下的曹操等人,卻被焦急的情緒籠罩著。

軍師荀攸、祭酒郭嘉以及許攸、樓圭都圍繞在曹操身邊,但這並不能緩解大家心中的疑慮,因為接下來的一步棋很難抉擇。幾個軍中謀主都默默無言,低頭看著前面的路,還是曹操先打破了沉默:「此處離鄴城還有多遠?」

許攸曾在河北效力近十載,簡直成了此次出征的活地圖,望了望遠處隱約出現的村莊:「大概還有十幾里吧?」

「這麼大的一座城,將近十幾里豈會望不到城樓呢?」郭嘉與他玩笑慣了,「您會不會記錯了?」

許攸瞪了他一眼:「我他媽還能錯?睜開你那睡眼好好瞧瞧吧,路東那一大片地已經是狗頭軍師審配的田產啦!你又不是沒在河北呆過,故意跟我裝糊塗吧?」

郭嘉抿著嘴嘿嘿直樂,樓圭可沒有這麼好的心情,抓著韁繩低聲道:「天色晚了所以望不了那麼遠,若是我統……」他剋制了一下老毛病,「我覺得咱們該紮營了。」

「不行!」曹操一口否決,「戰事不能再拖了。鍾繇那邊沒有消息,咱們只能進不能退,必須迅速制敵!」

「鄴城乃河北第一堅城,即便我軍至此也不能頃刻得勝,說不定還有場曠日持久的攻堅戰呢。」樓圭的口氣暗含一絲埋怨。曹操許諾他為別部司馬統率一部軍隊,官封得挺快,卻沒有半個兵直接歸他調遣。

「早到晚到一樣。」許攸倒是想得開,「反正鍾繇就是出了事咱們也救不了,乾脆向前走吧。」

「我倒不是挂念那邊,是怕咱們急著趕路中了敵人埋伏。」樓圭解釋道。

許攸又頂了回來:「以我度之不會再有埋伏了,袁家有多少兵馬我心裡有數。狗子袁尚被咱擊退數次,歸攏殘兵都來不及,豈能再來招惹?況且咱們已上坦途大道,不利於伏兵。」

曹操也是這麼想,卻回頭問荀攸:「公達怎麼不說話?」

這位大軍師陰沉著臉,聽到問話隔了半晌才回:「我有些搞不明白。鍾元常做事甚是謹細,無論是勝是敗總會有個交代,可至今沒有平陽的消息,而且咱們後續的糧草也沒送來……」

「那有何懼?咱們又不缺糧。」許攸大大咧咧。

荀攸瞥了許攸一眼,心頭暗想——難怪袁紹、審配看不上你,終究是投機取巧的本事,見識還差得遠呢!

曹操卻一語中的:「那有何懼?軍報和糧草都不到,這很不正常!審正南、郭公則都是老奸巨猾之人,豈能這麼容易叫咱進鄴縣?一定是……」一定是河北軍繞到後面封鎖了河道,我軍渡不過河,所以軍報糧草過不來。曹操明明這麼想,卻不能說出口,萬一叫士兵聽見了,一傳十十傳百,嚷得全軍皆知,那仗就沒法打啦!

郭嘉不似許攸那般真糊塗,他心裡有數表面輕鬆:「主公別想太多,已經留荀衍、賈信守黎陽了,真有意外他們會報過來的。咱們小車不倒只管推!」

曹操暗暗嘆氣,這仗真沒想像的那麼簡單,本以為袁紹一死河北就垮了,哪知還有如此多的困難。看來袁本初的確不簡單,已經把部下完全拉攏住了,立袁尚為嗣也非單純之舉,袁紹臨死還留了一手……他不敢再想下去,舉起馬鞭再次傳令:「前軍不要停歇,到鄴城城邊紮營。」

「前軍不準停歇,到城邊紮營……」傳令聲又此起彼伏響了起來。

此番出征,曹仁居左、曹洪居右、夏侯淵在後,于禁、樂進、張遼、朱靈等將都在前陣,不過張綉、劉勛已退到了第二線的位置,充當先鋒的是張郃、高覽。他們是河北降將,對冀州的地形再熟不過,領的路都是最近便的。

眼看已至申末時分,天快要黑了,勞碌一天的士兵開始鬆懈。有的與身邊夥伴交頭接耳,有的哼起了家鄉小曲,有的從乾糧袋裡抓豆子吃。往來報訊的斥候也疲乏了,加之天暗不好認路,馬跑得慢多了。反正敵人已經被打得潰不成軍,今晚到了鄴城邊上安營落寨好好睡上一覺,明天攻城可就該玩命了。

約摸又行了二三里,在最前面盤查的幾個斥候發現前方出現了一群百姓。其實這也是行軍中的常態,尤其現在已到了鄴城附近,河北豪族居多,佃農自然更多。莫說村戶茅屋,有模有樣的莊園都路過三四個了,有幾個尋常百姓不新鮮,一會兒他們看清狀況准得嚇跑——作威作福也是當先行的樂趣嘛!

哪知這幾個百姓偏偏不跑,甚至還招著手呼喊。來投降的老百姓嗎?斥候兵有些拿不準,有兩個膽大的縱馬迎了上去,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忽見那幫百姓手裡倏然多了幾張弓!兩個兵丁大驚失色,趕緊撥馬欲逃,可是哪裡跑得過飛箭?當場被射死。後面的人瞧見變故便要調轉馬頭報訊,不料還沒舉起馬鞭,就聽弦聲錚錚又來一陣箭雨——俱都連人帶馬變了刺蝟。

張郃與高覽是老搭檔,帶兵打仗有默契,一個督前一個押後。這會兒高覽恰在先鋒軍前,正與心腹小校說話,忽聞喊殺聲震天動地,只一錯愕,洋洋洒洒的敵人已涌過來了。這些兵什麼服色都有,有穿盔甲的、有不穿盔甲的、還有灰布裹頭的,刀槍劍戟各種兵刃都有,亂七八糟全無陣型。但他們人數眾多鋪天蓋地,倏然豎起的旌旗似密林一般;加之天色已晚朦朦朧朧,不知後面還有多少,光這陣勢就夠駭人的啦!

曹軍這幾日遇敵交鋒,差不多將河北主力擊潰了,短時間內不可能再集結起來,怎料還有這麼多人呢?突然來襲全無防備,曹兵還未交手就已怯陣。高覽是條硬漢子,事已至此拔劍出鞘:「跟我沖啊!」先鋒軍已經亂了,諸人自保且難,哪有人還敢跟他往前沖?一時間人喊馬叫亂如蜂窩,曹軍毫無準備就與敵人撞在一起。這幫敵人與眾不同,不要命地往前闖,都沒聽見什麼兵器碰撞聲,就將先鋒軍沖了個稀巴爛,一個逃百個逃,丟下兵器就往後跑。張郃在後面還想阻攔呢,一言未發就被亂軍撞得險些倒地。

第二部是劉勛督前隊,這守財奴正打小算盤呢,光琢磨奪取冀州之後如何多撈田產,想來想去覺得憑自己昔日與曹家的交情,一定少賺不了。哪知還樂著呢,敗軍已經過來了。眨眼的工夫也亂了。劉勛舉起大刀片子:「他媽的!不讓老子賺錢老子宰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