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湖州人的磁性聲音

7月1日,早會。

各組彙報了調查情況後,侯大利道:「拆遷是龍泰公司負責,龍泰公司僅僅碰瓷,沒有觸碰犯罪的底線。江州二建辦公室主任楊為民做的事則是涉嫌犯罪。老文化宮南門,麵包車中出現的四人從路線選擇到把母子弄上車,時間精確,手法專業,分明就是一夥老手。他們精心做了一個局,然後又留下一個能讓我們必然查到的大破綻,這講不通。除非,這個大破綻是故意留下來的。」

在偵辦黑骨案、碎屍案和吳煜案後,重案一組所有偵查員都認可了「侯大利就是神探」,侯大利之所以是神探,核心原因是其看問題的深度和廣度都非同一般,這是工作細緻的結果,是刑偵知識積累的結果,也是天賦的體現。當侯大利提出線索中出現的矛盾點後,諸人都沉思起來。

侯大利又道:「我也想不出到底哪裡不對。既然查出楊為民在說謊,那就暫時不考慮整個事件中存在的疑點,按程序把楊為民帶過來詢問。同時開搜查證,搜查楊為民住所和辦公場地,查找與張英有關的照片,尋找相機。」

按照江州市搜查制度,老克探組根據辦案需要,確定了搜查對象與範圍,製作《呈請搜查報告書》,按程序送給領導簽字。

走搜查流程時,楊為民再次被帶到刑警新樓辦案區。

楊為民情緒激動地對兩位警官道:「你們不能三番五次讓我過來,我還要工作,我的工作很重要。」

侯大利看了楊為民一眼,低頭,打開筆記本。

楊為民感覺年輕警官的眼神如刀鋒一般,在自己臉上輕輕划了一下,皮膚似乎一下就綻開了。他下意識朝後縮了縮,氣勢不由得低落下來,賠笑道:「警官,我很配合工作,說的都是實話。」

江克揚又問了一些細節。楊為民的回答和掌握到的情況基本一致,完整勾勒出楊為民在5月26日晚上和27日上午的活動細節。

馬小兵拿到了搜查證,來到詢問區。

「我一直在忍你們。我到底犯了哪條王法,要給我說清楚。」楊為民看到搜查證,忍無可忍,終於翻了臉。

侯大利道:「我們是依法搜查,請你配合。如果不配合,那我們就強制搜查。」

楊為民想拍桌子,手舉在半空,又落了下來。他垂頭喪氣地跟在幾名警察身後,前往江州二建辦公室。

即將到達江州二建辦公室時,楊為民的臉變成豬肝色,道:「江警官,侯警官,為什麼要搜我的辦公室,你們到底想要搜什麼?古時候就算殺人也得說明罪行,你們真是太過分了。這事我不會罷休,要找律師告你們。江州二建背靠大樹集團,好歹也認識幾個人。」

幾個警察都沒有說話,冷冷地看著他。

進入江州二建辦公樓五樓,楊為民見大老闆邱宏兵的房門緊閉,暗自鬆了一口氣。副總經理肖紅出現在面前之時,楊為民結結巴巴地道:「肖總,我真不知道怎麼回事,莫名其妙,警察總是找我。」

肖紅高傲地揚了揚下巴,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公安依法搜查,我們必須配合。」

辦公室小李出現在走道上,探頭探腦張望。

楊為民一股無名火正無處發泄,道:「你來湊什麼熱鬧,回辦公室去。」

肖紅道:「你吼什麼吼,我和小李都是警方叫過來的見證人。」

江克揚、馬小兵負責搜查辦公室,伍強和袁來安則到樓下搜查商務車。

楊為民辦公室有一排上鎖的鐵皮櫃,鑰匙放在上了鎖的抽屜里。馬小兵打開鐵皮櫃,在鐵皮櫃里發現了一台相機,還有一個信封,打開信封,裡面有十幾張照片,全是張英的裸照,各個角度都有。

看見裸照,肖紅氣得渾身發抖,揮手扇了楊為民一個耳光,道:「你這個衣冠禽獸,和你一起工作,我噁心。」

望著照片,楊為民不停揉眼睛,雙腿發軟,喊道:「冤枉,真是冤枉,有人在陷害我。」

侯大利指著相機道:「這是不是你的相機?」

楊為民臉上肌肉不停顫抖,道:「是我的相機。有人在陷害我,肯定有人陷害我,肖紅,是不是你這個賤貨?肯定是你,你他媽的不得好死。」

侯大利打開相機,看了看裡面的內容,裸體照片仍然存在裡面。

肖紅滿臉嫌棄,道:「我不想和你說話,你這個死變態。」

發現了張英的裸照,這就意味著張英受侮辱是真實的,可以立案,為張正虎找回公道算是大大進了一步。侯大利仍然覺得此事大有蹊蹺,腦中豎起了一排排問號。

楊為民再次來到刑警新樓,這一次不再進入詢問室,而是直接進入訊問室。詢問室布置得如同一般會客室,訊問室的椅子則對被訊問人有約束。

「我比竇娥還冤枉,警官,有人陷害我。」楊為民坐在椅子上,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詢問是以江克揚為主,訊問則以侯大利為主。

走完必要程序後,侯大利道:「江州二建,有誰是湖州人?」

楊為民道:「老闆邱宏兵是湖州人,下面員工也有湖州人。」

侯大利道:「5月26日晚上,你和誰在一起喝酒?」

楊為民道:「我說過好多遍了。」

侯大利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楊為民,你要認清楚形勢,前兩次是叫你過來詢問,這一次是訊問,你明白詢問和訊問的意義嗎?」

楊為民垂頭喪氣地道:「那天晚上,我們公司員工在一起喝酒,具體有邱宏兵、小章⋯⋯」

與張正虎通話的手機是楊為民的手機,說話人是湖州口音,而邱宏兵恰好又是湖州人。侯大利不太相信邱宏兵這種級別的老闆會赤膊上陣,這非常不合情理。但是,證據已經指向了邱宏兵,必須調查。

江克揚找理由和邱宏兵通了話,通話之時,特意錄了音。隨後,老克探組又在刑警大樓四處找湖州人,終於湊齊了九個湖州人。每個人都錄了一段話,和邱宏兵說的是相同內容。

張英來到派出所後,聽到第七份錄音材料後,激動起來,道:「我聽到的就是這個人的聲音,絕對是他,聲音很特殊。還是湖州口音,很好辨認。」

第七份錄音材料是邱宏兵的聲音。

侯大利道:「暫時不要下結論,聽完再說。」

聽完十份錄音材料後,侯大利打亂了播放順序,聽到第四份材料時,張英道:「就是這人的聲音,絕對是。」

第四份材料正是邱宏兵的聲音。

侯大利道:「江州很多湖州人,你確定是他?」

張英道:「肯定是他。這人聲音低,非常渾厚。」

邱宏兵聲音富有磁性,辨識度很高,張英堅持認為錄音中的聲音就是當天威脅自己的那人的聲音。

從理論上來說,不管是嫌疑人、受害人還是證人,受到案發時的環境、人員、物品、光照等多種因素的影響,加上時間流逝產生的記憶流失,其主觀判斷會發生偏差,還會出現多次描述不一致的現象。張英認定打電話者是湖州口音,這只是她一個人的看法,有可能出現誤差。

張正虎使用的是老年山寨機,聲音很響,當時坐在其對面的李強聽到了對話內容。

江州市看守所,李強被帶到提訊室。衝動是魔鬼,張正虎一時衝動,持鐵鍬打斷了一名龍泰公司員工的手臂,又追打正在執法的派出所民警,結果中槍身亡。李強本人用菜刀砍傷了正在執法的民警,導致民警張勇縫了十幾針。如今他失去自由,每天在看守所監舍里度日如年。

侯大利隔著鐵柵欄注視萎靡不振的李強,道:「張正虎接到電話的時候,你聽得到電話聲音嗎?」

李強多次回答過這個問題,有些心煩,只不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道:「張正虎用的是老年人手機,聲音大得很,我坐在他對面,聽得清清楚楚。」

侯大利道:「打電話那人是什麼地方的口音?」

李強有些張口結舌,道:「你不問我打電話那人說的是什麼內容嗎?」

侯大利強調道:「打電話那人是什麼地方的口音?我問的是這個問題。」

這是發生在一個月前的事情,李強反覆回憶那個引起張正虎發怒的電話內容,多次強化後,至今仍然將聽到的電話內容記得清清楚楚。這一次來提審的警官不按常規出牌,問起電話里的聲音是什麼口音。李強苦苦思索了一會兒,道:「好像是湖州口音。」

侯大利道:「你確定?」

李強道:「我想起來了,確實是湖州口音。」

聽罷十份內容相同的錄音後,李強苦著臉道:「時間隔得太長,我又沒有貼著耳朵聽手機,除了湖州口音非常明顯以外,其他我真不曉得。」

侯大利道:「你試著挑一份最最接近的。」

李強道:「第三份有點接近。」

第三份正是邱宏兵的聲音。

第二次辨認時,李強挑出的聲音還是邱宏兵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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