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案中還有案

6月30日,下午2點半,伍強回到刑警新樓。

侯大利、江克揚正在小會議室重新查看槍擊案的現場圖片。

伍強怒火衝天地嚷道:「你們還看啥看,等到調查結果出來再說。想來寒心,我們在一線拚命,流血、流汗還要流淚,這有沒有天理。」

侯大利自嘲道:「還好吧,沒有暫停職務配合調查,還讓我繼續工作。」

伍強依舊憤憤不平,道:「我從山南警官學院畢業,在刑警一中隊、刑警大隊和刑警支隊都工作過,破不了的案子多得很,潛逃的兇手再次殺人也不是沒有,如果這都算玩忽職守、瀆職,那刑警就沒法幹了。」

「事已至此,罵也無用,怕也無用,我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強哥的資料弄回來沒有?」侯大利從105專案組來到重案一組,很長一段時間都有局外人之感。聯合調查組進駐後,他明顯感到自己從局外人變成了局中人,與重案一組偵查員的關係融洽了。

伍強見侯大利對自己的遭遇渾不在意,暗自佩服,從包里拿出厚厚的複印件,道:「東城派出所提供了龍泰公司老闆和骨幹的基本情況、修配廠家屬院前幾次與龍泰發生糾紛後的處理情況。槍擊發生後,東城所沒有介入此案,不能提供更多資料。」

侯大利翻看資料,問道:「龍泰公司的人不承認打過電話?」

伍強道:「龍泰公司只承認派了五個人到修配廠做宣傳工作,不承認給張正虎打過電話,否認在5月27日當天接觸過張英。按龍泰公司副總經理的說法,搞拆遷就是走在鋼絲繩上,風險很大,可以打打擦邊球,真正要進監獄的事情絕不會做。沒有這個覺悟,就別吃拆遷這碗飯。我覺得龍泰的說法有道理,他們的目的是碰瓷老工人,把拒絕簽字的人弄進派出所關兩天。就算張正虎不出現,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了。」

侯大利道:「我依著時間順序復盤整個過程:第一,為逼家屬院住戶簽字,龍泰公司派人到修配廠家屬院潑糞、打人、砸玻璃,騷擾修配廠住戶。第二,龍泰公司四人來到修配廠家屬院,與住戶起衝突,被打。龍泰公司另外派人錄像,證實龍泰公司的人沒有還手,是家屬院住戶單方面打人,這是借刀殺人。第三,在此期間,有人打電話給張正虎,進行威脅。打電話的人對發生在家屬院現場的事情了如指掌,一步步刺激張正虎。最後的結局是張正虎中槍身亡,修配廠家屬院住戶陸續搬家。」

他拉過白板,寫下「有人」這兩個大字,畫上著重號,道:「江州二建不承擔拆遷任務,楊為民做這辦公室主任不可能這麼傻,侮辱張英後,還讓人用自己的手機給張正虎打電話。從種種跡象來看,還真有可能是有人使用了江州二建楊為民的電話。這個人有可能是龍泰公司的人,也有可能不是龍泰公司的人,得進一步調查。」

江克揚負責調查走訪,了解槍擊案前後經過,補充道:「我認為打電話的人不是楊為民,理由很簡單,龍泰公司有強烈動機,其他單位沒有。凡是負責拆遷的公司,背景都很複雜,魚龍混雜,最大可能是龍泰公司急於完成拆遷任務,採用了下三爛手法,通過侮辱張英,徹底激怒張正虎,引誘其做出過激的事情。張正虎中槍,是下三爛手法在使用過程中的意外。」

侯大利多次到過修配廠家屬院,當時只是關注槍擊案本身,沒有關注拆遷。如今注意力完全轉了過來,回想在偵辦槍擊案中發現的細節,便發現事情沒有這麼簡單,道:「我為什麼要提『有人』打電話給張正虎,而不敢肯定是龍泰公司的人打這個電話,是在卷宗中有一個細節,龍泰員工和修配廠老職工發生糾紛之時,龍泰公司在外面藏了一個負責錄像的人。他來到現場的主要目的是拍攝老工人毆打龍泰員工的視頻,完成任務後,收起相機,準備離開。正在這時,張正虎衝下來打人。他意識到有大事發生,手忙腳亂掏出攝像機時,張正虎已經中槍。從這一點可以看出,龍泰公司前面確實是碰瓷。張正虎衝下來毆打警察,藏起來錄像的龍泰員工並不知道,否則不會收起攝像機。」

伍強道:「我同意組長的說法,張正虎中槍是意外事件。但是,張正虎中槍前接到的電話絕非意外,而是有人精心策劃。打電話的人不應該是江州二建的楊為民,要麼是有人撿到他的手機,要麼是有人偷了他的手機。」

江克揚仍然傾向於打電話的人是龍泰公司的人:「錢所長剛要把老工人和龍泰員工帶走,張正虎就接到了電話,配合得非常好。龍泰公司不是白蓮花,很多事情都是精心策劃的。龍泰為了確保碰瓷成功,或者說增加碰瓷的強度,應該是上了雙保險,張正虎就是另一道保險。可以這樣說,龍泰公司的雙保險實施得相當成功。如果還有另外的人參加此事,則有太多偶然因素會導致計畫失敗。組長和老伍想得過於複雜了,絕對是龍泰,沒有所謂的『有人』。」

在江克揚闡述之時,侯大利忽然間有些出神,思維如孫悟空,翻了個筋斗雲,從此案跳到了黃大森爆炸案。他在腦中捋了捋與黃大森有關的線索:黃大森與本地販毒網路沒有關係,卻在其房間里找出大量毒品,毒品從何而來,極有可能就是競爭對手搞事。新琪公司老闆朱琪是黃大森的主要競爭對手,黃大森跑路,朱琪獲利巨大。這次槍擊案,最終獲利公司中也有新琪公司。

想到這裡,侯大利取過小筆記本,記下剛才自己的思路,在朱琪名字上打上著重號。他剛合上筆記本,外出調通信記錄的馬小兵和袁來安來到侯大利辦公室。

馬小兵拿出電話記錄單,道:「我們又到電信局去了一趟,張正虎手機上最後一個通話號碼確實是江州二建辦公室主任楊為民的。楊為民在5月27日下午3點到電信局辦了掛失,重新開了卡。在5月27日上午,楊為民手機一共有十四個未接電話,一共打出去兩個電話,除了給張正虎打電話外,還在上午9點17分給一名叫楊家政的人打過電話。楊家政是楊為民的父親。從調查的情況來看,楊為民沒有說實話。」

雖然侯大利、江克揚和伍強都認為楊為民打電話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分析歸分析,在偵辦案件中必須根據查到的線索往下追,如果分析與線索不協調,那就得改變分析,而不是根據分析去質疑線索。

「既然楊為民沒有說實話,那就以此為突破口,深查。」

侯大利略略想了想,道:「第一,我和老克到長青,調查楊為民在5月27日早上9點17分打的第一個電話,要確定是不是楊為民本人所打。第二,楊為民自述在5月26日晚與邱宏兵一起喝酒,馬兒和老袁去調取酒吧以及楊為民居住地附近監控視頻,確定楊為民26日、27日行蹤。另外,老工人文化宮南門附近沒有監控,可是小麵包車進入或離開南門就得進入主公路,主公路安裝有監控。從張正虎接到的最後一個電話可以推導出小麵包車離開南門的時間,還要查找這段時間的視頻,追蹤小麵包車。第三,張英自述南門附近沒有人,但南門畢竟是公共場所,距離南門稍遠的地方有門店,極有可能存在張英沒有發現的目擊者,在這方面我們是有實際經驗的。伍強去請求東城所支援,和熟悉當地情況的民警一道逐家調查走訪。」

伍強叫苦道:「又是我一人單獨行動。」

「你在江陽刑警中隊和大隊都工作過,和東城所最熟悉。戴所對我們的事情非常支持,應該不會有阻力。」

伍強是重案一組四人當中身材最棒的,肩寬腰細,五官立體,很有男子漢味。他又是四人當中最有親和力的,自來熟,很容易取得別人信任。正因為其有這方面能力和特點,侯大利總是將其單獨列為一組。

會議後,各組分頭行動。

江克揚的父母都是鐵路職工,一輩子都在鐵路上工作,是典型的鐵路之家。若不是工作出色,練出了一雙神眼,此刻依然會在鐵路派出所。他並非科班出身,全靠在基層歷練出一身本事,其優點恰好是侯大利的弱點。兩人這段時間經常搭檔,配合默契,漸漸親近起來。在前往長青縣的途中,江克揚問道:「大利,有個問題一直想要問你,難道你就準備一直在重案大隊幹下去?」

侯大利道:「為什麼突然想起這個問題?」

江克揚道:「刑警對於我、老伍、馬兒、老袁是養家糊口的職業,工資是我們家庭收入的半壁江山,甚至是大半壁江山,再苦再累都得干。再加上職業榮譽感和自豪感以及相應的社會地位,當刑警總體來說還算不錯的工作。你和我們終究不同,難道要一直做偵查員?」

侯大利道:「你這是靈魂之問,我暫時無法回答。最起碼,現在還沒有退出的打算。那我問你,你的職業目標是什麼?」

江克揚道:「我的職業目標很簡單,做好工作,出成績更好。重案大隊個個都是人精,升職太難,熬幾年,在區刑警大隊或者其他部門任個職,這輩子也就差不多了。」

侯大利道:「我也說個現實目標,至少要等到楊帆案水落石出。」

江克揚道:「晚上就別安排了,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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