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侯大利臨危受命

5月27日下午2點,老崔開車接錢剛到心理服務中心,由心理服務中心古警官和錢剛一對一談話。古警官是山南師範大學心理學碩士,業務能力很強。他在談話時要觀察錢剛,一是觀察錢剛說話內容的邏輯聯繫,表述過程當中的情緒反應;二是觀察錢剛是否有緊張口渴、出汗等狀況。通過綜合考察,古警官將考察錢剛能不能夠繼續履職。如果認為有必要,還要進行診斷,或者到專業醫院進行臨床鑒定。

到了下午3點,談話結束,錢剛擦了汗水,與古警官握手告別。剛走出服務中心,法制支隊副支隊長楊紅偉走了過來,道:「錢所,我們要了解情況。還得耽誤你一些時間,希望你能理解。」錢剛知道必須過這一關,苦笑道:「如果不是被逼無奈,孫子才會開槍。」楊紅偉道:「那就到我辦公室,盡量簡化程序。」

按照《山南省公安公務用槍管理規定》,刑事偵查部門負責製作槍彈痕迹,建立和管理槍彈痕迹檢驗檔案。法制部門參與研究制定公務用槍管理、使用規範性文件,參與違反公務用槍管理規定、槍支佩帶使用規範事件的調查研究,提出法律意見和建議。

開槍打死的是原機礦廠老工人,又是拆遷戶,導致數百人堵了大街,這是捅了天大的婁子,內部調查肯定會馬上啟動。錢剛回過神後,已經明白了自己的艱難處境。一線民警執法時,一槍後,有可能成為英雄,也有可能成為階下囚。在輿論必然大起的情況下,這一槍很難讓錢剛成為英雄,更有可能被處分。此刻,錢剛還意識不到將有更大的風暴在等著他。

法制支隊辦公室,楊紅偉和另一名面容嚴肅的警官開展調查。等到錢剛談完開槍經過之後,楊紅偉道:「你們去了兩名民警和兩名輔警,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面對張正虎?」

錢剛道:「後來我看過錄像,龍泰公司四人確實沒有動手,動手的是修配廠老工人。我們正準備把四個龍泰公司的人和參與打架的老工人一起帶回派出所,死者和另一人就持械衝過來。張勇被菜刀砍了一刀,兩名輔警和張勇就一起去奪菜刀,所以我一人面對死者。當時情況危急,死者情緒失控,用鐵鍬打傷了龍泰公司一名員工,那人胳膊被打斷了。我被逼到菜地後,先口頭警告,再鳴槍警告,死者還是沖了過來,這符合開槍規定。如果他沒用鐵鍬,我肯定不會開槍。」

楊紅偉俯視錢剛,追問道:「你在現場,是不是除了開槍別無他法?」

錢剛對這種說法有些抵觸,道:「死者喝了酒,失去理智,已經打斷了龍泰公司員工的胳膊,我的後背也被砸了。我們一線民警也是血肉之軀,鐵鍬敲一下,那就得傷筋動骨。」

楊紅偉道:「你在開槍前有什麼動作?」

錢剛道:「口頭警告,鳴槍示警,該做的都做了。」

楊紅偉道:「當時現場有很多人,有沒有考慮到可能會誤傷他人?」

錢剛道:「我是被鐵鍬逼迫進入菜地,菜地被籬笆圍著,沒有人進來,我開了兩槍,一槍是朝天鳴槍,另一槍是想打他的腿。我比他高,從上往下打,子彈會射向菜地。菜地土軟,不會形成跳彈。我是工廠子弟,對工人有感情,和死者無冤無仇,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真不想開槍。雙方都在快速移動,我的槍法又一般,沒有打到腿,打中了要害。我是真不想打死他的,一點都不想。」

楊紅偉道:「你確定曾經鳴槍示警?」

錢剛道:「百分之百確定。死者不是歹徒,我開槍還是很謹慎的,肯定會鳴槍示警。」

楊紅偉靜靜地看著錢剛,過了片刻,道:「你是老公安,明白辦事程序。市檢察院已經介入此案,希望你能配合市檢察院調查。」

機礦廠工人們堵了大道後,錢剛就知道此事鬧大了,絕對無法輕易結束,市檢察院多半會介入。他有了思想準備,也就沒有過於在意,點了點頭,道:「不管誰來調查,我都是嚴格按程序開槍的。」

楊紅偉遞了一支煙給錢剛,自己也抽了一支。裊裊輕煙升起,他眼神複雜,神情凝重。

市檢察院針對此次槍擊事件展開了調查。

按照錢剛的說法,面對張正虎的襲擊,他先是口頭警告,再鳴槍示警,最後迫不得已才開槍。由於槍擊過程不過數秒,每個人所處位置又不同,槍擊現場的群眾對整個槍擊過程眾說不一,有人說第一槍是朝天上打的,第二槍才打向張正虎;有人說沒有鳴槍示警,兩槍都打在張正虎身上;有人說聽見槍響後就看見張正虎倒在地上。

市檢察院法醫根據屍檢情況,採信了第二種說法:沒有鳴槍示警,兩槍都打在張正虎身上。

張正虎左前臂中了一槍,左胸中了一槍。左胸所中那一槍導致外傷血氣胸,張正虎失血性休剋死亡。鑒定現場提取送檢的彈頭、彈殼,均系民警錢剛所持手槍發射。另外,在死者左臂上部還有一處條狀皮膚擦傷,為鈍器傷,判斷是打鬥過程中形成。

市檢察院根據屍檢結論認為錢剛在面對張正虎的襲擊時沒有開槍示警,兩槍打在張正虎身上,不符合開槍規範。

如此一來,開槍的後果就很嚴重,錢剛因為涉嫌犯罪被刑事拘留,羈押審查。

一石激起千層浪,此事在江州市公安局引起軒然大波。

關鵬局長聽取彙報後立刻召集東城派出所、刑警支隊、法制支隊、監察等部門開會,討論案件。

關鵬平常在辦公區域很少抽煙,今天在開會前接連抽了兩支,摁滅第二支煙後,道:「此事非同小可,解決不好,不僅錢剛同志會身陷囹圄,還會大大影響公安隊伍的士氣。但是,我們是執法機關,絕對不能違法辦事。這就是我給錢剛開槍之事定下的調子。建民,你來主持會議吧。」

宮建民道:「戴所,你先講。」

東城所戴克明所長道:「當天,錢剛值班,接警後前往機礦廠,因為是處置打群架,同行的有一個民警張勇和兩名輔警,錢剛佩槍。從接警到出警,所有程序都合法,沒有任何違紀違規之處。」

宮建民道:「這些情況都清楚,關鍵是開槍前後的事,隨行三人依次進來,我們要聽他們講。」

被菜刀砍傷的民警張勇走到會議室,坐下。

宮建民道:「你講一講事情經過,必須講實話,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

民警張勇的手臂被菜刀砍傷,縫了十幾針,想起當天的事情,仍然心氣難平,道:「當時現場人很多,我們準備把打架的雙方都帶到派出所,沒說處理誰,就是帶到派出所。突然衝出來兩個酒鬼,一個拿菜刀,一個提鐵鍬,一言不發就開打。我手臂被砍了。我、王濤和李小勇對付拿菜刀那人,把他按在地上,下了他的菜刀。」

宮建民道:「你看到錢剛開槍沒有?講實話。」

張勇道:「我當時被砍了一刀,拼盡全力控制拿菜刀那人。他情緒非常激動,力氣很大。我真沒有看到錢所長是如何開槍的。但是,我聽到錢所長一直在口頭警告,隨後就聽到槍響。」

輔警王濤進來講述當天的經過,和前一位民警張勇一樣,只聽到錢剛口頭警告,沒有顧得上抬頭。

輔警李小勇道:「我正在控制拿菜刀的那人,聽到槍響,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錢所長當時手舉在空中,還沒有收下來。拿菜刀的那人聽到槍響,反抗得更厲害,我趕緊壓住他,沒有看到第二槍的情形。」

宮建民道:「那到白板前,畫出你看到的情況。」

李小勇來到白板前,畫了一幅圖。他畫圖水平很低,只是一些簡筆畫。畫中:錢剛右手握槍,斜舉向天空。

等到最後一名輔警講完,關鵬環顧班子成員,眼光停在東城派出所所長戴克明身上,道:「戴克明和錢剛在一起工作了好幾年吧,你說說錢剛平時工作怎麼樣,為人處世怎麼樣。要說實話,不要誇大,也不要掩飾。」

戴克明清了清嗓子,道:「我和錢剛在東城所一起工作了五年半,很了解錢剛。錢剛是老刑警,調到派出所後分管刑偵工作,工作任勞任怨,業務能力突出,破獲刑事案件數在城區派出所多年都是第一。」

關鵬局長打斷他的話,道:「錢剛這人可不可靠?會不會說謊?」

戴克明用非常肯定的語氣道:「錢剛是老黨員,多年在一線摸爬滾打,執法水平高,心理素質好。我相信他不會在這事上說謊。我多次問過一起出警的民警和兩位輔警,他們都聽到了錢剛的口頭警告,而且不止一次。至於是否鳴槍示警,三人正在制服那名拿菜刀的老工人,確實沒有看到鳴槍示警的整個過程,但是李小勇看到錢剛開槍後的身體姿勢——手臂保持在半空中。關局,各位領導,我以黨性擔保,錢剛不會說謊,以他的經驗和水平,肯定會鳴槍,不會犯低級錯誤。」

關鵬局長道:「鐵鍬即將砍到腦袋上時,錢剛是否有可能沒有鳴槍,直接朝張正虎射擊?」

戴克明道:「錢剛是多次口頭警告,退到了菜地,有鳴槍時間。只可惜,周邊沒有監控設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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