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王業-中興 第四百九十六章 國王的第三次御駕親征(6)

他說出這樣的話來,並不奇怪,在人們的傳說,戲劇與小說中,血族們在選擇後裔,甚至受害者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地偏向那些養尊處優之人,這也沒什麼可奇怪的——事實上,國王挑選官員,將軍挑選士兵,教士挑選唱詩班成員,老師挑選學生,工匠挑選徒弟的時候,都會無條件地偏向於那些有身份與姓氏的人。

與歧視無關,在醫學與教育尚未能普及到所有人身上的時候,只有身家豐厚的人才能擁有健康、道德與美貌——窮苦的人在母親的肚子里就不可能得到充足的滋養,出生後就要面對飢餓,疾病以及蟲鼠的折磨,略微長大後就要在田間辛苦勞作,我們也知道,在高強度強體力的勞作後,人會累得連思考都沒有力氣,更別說去學習和調養自身了。

在奧爾良公爵隨著國王、王太后一路逃亡的時候,他就看到過不少流民或是農民,你看到他們的時候很難想像得到他們也是一個人,與你一樣的人,他們看起來就像是動物,還是那種被長期囚禁缺少食物和水的動物,骯髒、乾瘦、反應遲鈍,爬滿虱子跳蚤,身上覆蓋著的污垢幾乎可以當做盔甲來使用。更重要的是,生存的壓力會讓他們的頭腦一片空白,幾乎沒有思考能力,除了找到吃的喝的之外什麼都不會去想,也不會寄希望於將來,這種人你是沒法用言語和他們溝通的,甚至連棍棒和鞭子都不怎麼起作用。

哪怕是諾菲勒,他們在挑選後裔的時候,也會儘力避開那些與他們分享下水道的流浪漢與乞丐呢。

還有一點就是,如果血族們在選擇後裔的時候轉化了一個領主,甚至只是一個富有的莊園主,在十幾年,幾十年內,他們都可以隨心所欲地在這片領地上發展自己的勢力,尋找獵物,譬如赫赫有名的弗拉德三世與伊麗莎白·巴托里。

不過若是如阿蒙這般,選擇了一個已經頭戴冠冕的年輕人,也實在是太狂妄了,不過就算他達到了目的,路易十四的價值也會大大跌落,未必有一個擁有公爵領或是伯爵領的領主來得可觀——這樣說起來,奧爾良公爵驀然發覺自己居然還是很值得被轉化的,他有錢財,有領地,還有國王的寵愛……

只不過如今即便是瘋狂的魔宴成員阿蒙,也不再有那樣的奢望了,他的兄長正如他的稱號「太陽王」一般,時刻以光輝與熱量昭示自己的存在,數以千萬計的民眾更是身繫於此,誰也無法承擔起那樣沉重而巨大的責任。

末卡維的家長烏利爾親王一定感到後悔過,當然,他沒想到事情會惡化到這個程度,法蘭西的國王將要成為西班牙國王的父親,兩國即便不能同治,至少也會從法蘭西那裡引入法律與制度,按照路易十四的想法,西班牙的里世界只怕就此不得安寧,末卡維與黑巫師們又與路易十四有舊怨,路易十四要懲治起他們可不會有什麼憐憫之心。

烏利爾親王的孤注一擲最終還是沒能取得什麼好結果,很難說奧爾良公爵的行動是不是一樁陰謀,一個陷阱,提奧德里克原先就是一個出色的戰士,阿蒙身為魔宴的成員,毫無疑問地也異常擅長戰鬥,在他們的兩相夾攻下,烏利爾親王甚至沒有逃脫的機會,他的後裔折損了大半,自身也受了不小的損傷。

於是公爵看到的是提奧德里克與阿蒙帶回了一口精美的棺槨。

「這是……」

「烏利爾親王。」阿蒙說。

提奧德里克輕輕揮揮手,甲板上的血族悄無聲息地退得一個不留——「我們會把他帶回托萊多。」他看著奧爾良公爵:「他可能要沉睡好幾十年,血族是里世界最為強大的力量之一,沒了末卡維,夏爾將來也能避免遇到更多的威脅。」

「要我說,倒不如我們把他撕裂了分享一番。」阿蒙笑吟吟地說道,彷彿不是在說一樁鮮血淋漓的可怕事情,而是一個不值一提的惡作劇一般,「一個親王呢,好先生,」他對提奧德里克說:「如果我們奪走了末卡維的力量,他們要重新締造出一個親王和家長至少要上百年的時間,對我們的小路易來說豈不是更好?」

「別胡說八道了,」提奧德里克按了按額角,雖然血族不會頭痛:「你要引發第二次血戰嗎?」

「也不是不可以啊。」阿蒙輕飄飄地說,臉上顯然寫著「唯恐天下不亂。」

「路易不會為此感到高興的。」提奧德里克冷冰冰地說:「你信不信他會聯合起所有的人類,先絞殺血族甚至整個裡世界。」

血族直至今日,一共繁衍了四代到五代——當然,血族的「繁衍」是指將人類轉化為吸血鬼。眾所周知,第一代吸血鬼是該隱,他與撒旦的愛人莉莉絲共同繁育了第二代血族,第二代有十三個後裔,但因為不滿第二代血族對他們的控制,他們在建立了自己的氏族後背叛與剿滅了第二代血族。

這十三個氏族延續至今,因為秉持的理念不同,他們之間發生過很多次戰爭,不過更多的爭鬥還是因為血族之前可以通過攝食同類來讓自己變得強大,在教會的權威被矗立起來之前,血族們並不像現在這樣隱蔽與「溫和」,他們和人類一樣發動大規模的戰爭,肆意地捕獵人類,直到巫師們的一部分分化成宗教裁判所的教士才讓他們逐漸收斂起來。

魔宴與密隱兩個立場的氏族固然早已分道揚鑣,但在某一點上還是相當一致的,那就是對同族的捕殺與掠食——尤其是後裔對「父母」,或是對上位者的僭越,凡是有這種跡象的後裔會被第一時間處死,只有親王才有獵捕血族的權力。

如果不是因為表世界人類之間的戰爭已經嚴重影響到了里世界與血族,三位親王也不會彼此相爭到這個地步,不過奧爾良公爵能看得出來,阿蒙也不過是在調侃生性嚴肅的提奧德里克,除了血族親王之間的默契之外,正如提奧德里克所說,若是血族掀起了一場不亞於1484年的血戰,引發了無法控制的混亂與恐慌,他一定會先站在人類這邊,徹底地將血族埋葬在黑暗裡。

阿蒙轉過頭去的時候,笑容就已經消失殆盡了,作為魔宴的成員,他就如人類的激進派那樣渴望著血族能夠徹底地統治人類,就如牧羊人放牧羊群,但事實證明,這樣的可能性隨著人類科技的快速發展越來越小——他們在1484的時候不得不屈服於人類的數量選擇避世,現在除了數量之外,人類的武器更是勝過了血族的獠牙與天賦……

想想十三氏族中總有一些頑固的蠢貨號叫著不願意如「巫師那樣被豢養!」他們大概想不到,比起巫師,血族可能連被豢養的價值都沒有——總不見得一個個都去變戲法吧……一想到這裡,阿蒙還真是想要瘋狂一次……

公爵沉默不語,雖然提奧德里克與阿蒙看似都是為他而來的,但他也知道在這艘血族的船上他沒有什麼發言權,就像對烏利爾親王的安排——一個食物可沒資格對主人發號施令,但就算是阿蒙所說的那樣,烏利爾親王若是消亡了,末卡維需要用一百年來重新地選擇一位家長,可一百年對於一個人類來說固然漫長,但對血族,對一個國家而言又是那樣的短暫。

路易十四得以將諾菲勒驅逐出法蘭西也是因為諾菲勒在十三氏族中地位最低,而且諾菲勒違背了里世界與表世界的條約在前,即便如此,他的兄長也不能將諾菲勒的家長掛在巴黎的路燈桿上……他只是驅逐了諾菲勒,就引得血族們為之不滿了許久,如果他再這樣做,那麼就要面對一群真正的,毫無顧忌的魔鬼了,連提奧德里克也不會再度偏向人類的國王。

——

奧爾良公爵在次日就上了岸,這件事情中唯一值得高興的莫過於他以為死去的那個侍從只是因為失血過多而昏迷,也許是烏利爾想要安撫即將成為其後裔的公爵,所以沒有縱容後裔屠殺公爵的侍從,不過也有不幸的犧牲者,幾個船員與大副,公爵給了他們的家人一份豐厚的撫恤,就帶著沉重的心情踏上了歸途。

承蒙路易十四二十年來不斷地辛勞,從港口就有一條平坦的大道直通向利摩日,利摩日人因為被國王僱傭去建造了凡爾賽宮,又在後來做了國王的陶瓷工匠而變得十分富足,毋庸置疑,這裡人人都是國王的擁躉,公爵到了這裡就可以安下心來了,何況在這裡與奧爾良更是有著一條更加寬闊安全的道路,奧爾良是公爵的領地,不過他沒有驚動城市裡的人,而是輕車簡從,繼續向巴黎而去。

在距離巴黎不遠的楓丹白露,奧爾良公爵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也許是因為快要見到巴黎所以放鬆下來的緣故,他起了一陣低熱,哪怕他堅持說自己完全可以乘坐馬車,但他的侍從們在船上就嚇破了膽,這次又怎麼敢疏忽大意,使盡了各種辦法,終於將公爵留了下來。

公爵喝了用生薑煮過加了酒的湯就昏昏沉沉睡過去了,醒來的時候寢室的窗戶被打開了,微風吹拂著白色的紗幔,清甜的空氣讓公爵忍不住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他正在奇怪侍從如何不經允許就開窗的時候,看到床邊站著一個人。

「我想你需要一些新鮮空氣。」路易說。

「哎呀!」奧爾良公爵忍不住睜大了眼睛:「您怎麼會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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