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王業-中興 第四百六十四章 血色之城(上)

伊娃所說的紅土城是普通人對魯西永城的俗稱,它真正的名字,是拉丁語的「紅色的山」Viscus Russulus,魯西永的名字也由此而來,這座城市位於呂貝隆山區,處於懸崖邊緣。

奧爾良公爵此生唯一的遺憾可能就是沒能將女兒送至普魯士完婚,他身上有著更重要的職責。他輕車簡從,悄無聲息地踏入了魯西永地區的時候,正值黃昏,夕陽映照下這座小城更像是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血色,卻也有一種輝煌的金色從內里迸發出來,正如同前來迎接他的加泰羅尼亞人一般。

加泰羅尼亞人從來就是最驕傲的,因為他們的歷史甚至比西班牙,甚至卡斯蒂利亞又或是阿拉貢王國悠長,說起來,還與法蘭西有著說不明道不清的許多牽繫——在中世紀的時候,這裡還被異教徒統治著,是查理曼大帝征服了這裡,將它還給上帝,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他沒有將這裡歸入西法蘭克,而是分封為巴塞羅那伯國——這就是巴塞羅那伯爵的來由。

阿拉貢王國是通過聯姻來取得這處領地的,加泰羅尼亞人在阿拉貢又與卡斯蒂利亞合併之前,在宮廷中也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但在雙王之後,別說加泰羅尼亞人與巴塞羅那,就算是阿拉貢國王也在卡斯蒂利亞女王面前缺少說話的勇氣,不知從何時起,加泰羅尼亞人愕然地發現,他們不但在宮廷中失去了話語權,在自己的領地上也要看卡斯蒂利亞人的臉色了。

是的,在加泰羅尼亞人的眼中,西班牙仍然只是卡斯蒂利亞人與阿拉貢人的聯盟而非一個完整統一的國家,他們的貴族認為,如果阿拉貢的國王無法公正地對待卡斯蒂利亞人與加泰羅尼亞人,那麼他們就要獨立——以巴塞羅那伯國的名義。

這也是為什麼這些人最初的時候願意與路易十三與黎塞留主教結為盟友的緣故,但因為那時候法蘭西也是內外交困,囊中羞澀,黎塞留主教沒能給予他們足夠的支持,在西班牙與法蘭西兩個大國的傾軋下,加泰羅尼亞的情況不但沒有好轉,反而變得更加艱難了。

在馬德里,還有托萊多的掌權者還在反覆斟酌,游移不定,不知道應該傾向於法國還是神聖羅馬帝國的時候,他們可沒忘記一直表現極其桀驁不馴的加泰羅尼亞人,在這方面,他們倒是意見一致,有上萬人的軍隊駐紮在這裡,以防異動。

加泰羅尼亞人里也有好幾個聲音,有人認為應該維持現狀,等到哈布斯堡與波旁兩敗俱傷的時候再和勝利者談判,或是做出威脅,但立刻有人反駁說,不說兩位可敬的陛下會不會在紅土上開戰——加泰羅尼亞地區正處在西班牙與法國之間,就算戰場僥倖不在這裡,卡斯蒂尼亞人也會奪走加泰羅尼亞人的最後一點財產與最後一個孩子。

這是完全有可能的,除了路易十四,任何一個君王要打仗的時候必然會徵收戰爭稅,這種稅與人頭稅不同,是可以無限制地多次徵收的,加泰羅尼亞人一向是被壓榨得最狠的——事實上,就算沒有路易十四的要求,加泰羅尼亞地區的小股暴動也是此起彼伏。

卡斯蒂利亞的官員可是要奪走他們口中的最後一塊麵包,手中的最後一個孩子,無論什麼地方,像是這種眼看著根本活不下去的時候,必然會有人發出怒吼,舉起武器反抗的。

何況加泰羅尼亞人從來不是什麼懦弱無能之輩,他們身體里流著勇士的血,也有著睿智的頭腦。

像是前來迎接奧爾良公爵的塔馬利特與克拉里斯神父,前者不用多說,後者則是曾經的巴塞羅那百人市政會的會長保羅·克拉里斯的一個子侄。說起來或許會讓現在的人們感到吃驚,在加泰羅尼亞人的數次暴動中,主導既不是平民,也不是貴族,或是官員,而是神職人員,看起來,這位克拉里斯神父在魯西永的加泰羅尼亞人中,幾乎與作為使者走到路易十四面前的塔馬利特平起平坐。

這位克拉里斯神父身著黑色長袍,神色肅穆,一見到奧爾良公爵就上前去親吻他的手,可謂謙恭,但他越是如此,奧爾良公爵就越是覺得事情棘手——這些加泰羅尼亞人的桀驁不馴不是第一天,也不是單單針對西班牙的哈布斯堡,正如柯爾貝爾這個「商人大臣」所說,恭敬與諂媚也是一種貨物,並且價值不菲。

不過在表面上,無論是加泰羅尼亞人,還是奧爾良公爵都儘可能地露出了和善的微笑,他們將公爵迎入魯西永的一座小教堂,這座小教堂名副其實,只有兩層高,二層只有一個房間,沒有鐘樓。

「非常抱歉,」克拉里斯神父低聲說道:「魯西永的大教堂現在的主教來自托萊多,雖然……但我們還是無法完全地相信他,所以暫時只能讓您屈居於此。」

「現在魯西永有多少西班牙人?」公爵問道。

「如果您只是問士兵,那麼只有六百名,」神父說:「但如果您要問有多少敵人,那麼數量可能要有雙倍之多。」

「這裡也有人傾向於哈布斯堡。」公爵說。

「不,」神父露出了一個微妙的笑容:「我們在這段時日里也不是什麼都沒做的,先生,自從塔馬利特從巴黎回來之後,我們就在著手『清理』那些卑劣的叛徒,我所說的敵人,除了血堡中的士兵之外,就是卡斯蒂利亞人的總督以及他的追隨者,他們的衛隊也幾乎與駐紮在魯西永的軍隊數量齊平了,論起裝備,前者甚至還要劣於後者。」

「我聽說西班牙人一直在向您們徵收雙份的戰爭稅與人頭稅,還有要求你們每一家都要給出一個強壯的年輕人進入軍隊,他們現在在什麼地方,在這裡么?」公爵環顧四周,神父為他安排的房間正是教堂上的閣樓,三面都有窗,周圍沒有遮蔽視線的樹木與房屋,空氣流通,光線明亮。

「卡斯蒂利亞人把他們都送去了別處,我也不知道這些孩子還有沒有可能回來。」神父平靜地划了一個十字,「不過他們一旦有可能就會傳信給我們。」他頓了頓:「當然,這不太容易,卡斯蒂利亞人對待他們像是對待不馴服的牲畜,一旦開戰,他們也會是第一批被送上戰場的犧牲品。」

「塔馬利特先生提到過,他希望知道我的兄長與陛下什麼時候宣布我的侄兒為西班牙國王。」

「我們可以知道么?」

「馬德里與托萊多一直在拖延推諉,」奧爾良公爵在鋪著白色亞麻床單的床榻上坐下,「他們還沒有決定選擇夏爾還是腓力。」

「事實上這就說明了他們的態度,卡斯蒂利亞人可不喜歡法國人,」神父說:「無論是依照世俗的法律還是天主的法律,法國國王路易十四的次子夏爾,這位小殿下也是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畢竟他的母親是長姐,論起出生日期,也要比利奧波德一世的兒子早,更不用說,利奧波德一世的兒子是長子,如果不出意外,也會是將來的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奧地利的大公,他如何同時統轄兩地……」

「這也許正是西班牙人所期望的。」公爵嘆了口氣,從那些人的態度上來看,想讓西班牙人選擇夏爾實在是不太容易,第一:如果是神聖羅馬帝國的腓力成為了西班牙的國王,那麼在將來,即便這位陛下成年,也要可能無法親自統治西班牙——他們之間間隔著一個法國呢——而只能派出兄弟或是親信來遠程控制,這樣與現在的情況也沒什麼兩樣,西班牙依然屬於西班牙人;但如果是法國的夏爾成為了西班牙國王,誰也不能否認西班牙與法國緊密相連,不管是路易十四,還是將來的法國國王都有可能通過聯姻或是聯統的方式來達成法國-西班牙的合二為一……

畢竟對歐羅巴的君王來說,沒有什麼能比擴增自己的領地更重要的事情了,要讓法國繼續承認西班牙的獨立,將會是一樁很難的事情——有布列塔尼、加泰羅尼亞的前車之鑒,西班牙人怎麼也不會相信法國不會吞併自己的國家。

第二:西班牙王太后是哈布斯堡的女兒,為了保證哈布斯堡對西班牙的統治,她先是被許給自己的堂兄,也就是腓力四世的長子,西班牙王太子,誰知世事難料,這個年輕人竟然比自己的父親還要早地離開了人世,但西班牙的哈布斯堡必須有個繼承人,於是……還在豆蔻之年的她就被嫁給了自己曾經的公公……這種畸形扭曲的婚姻關係在當時是可以被理解的,但對一個純潔的少女來說……沒有什麼能比這更噁心與令人痛苦的了吧。

為了哈布斯堡,她放棄了對愛情的憧憬,也捨棄了對親情的妄想,她與丈夫、丈夫的私生子和大臣,還有自己的兒子爭奪權力,甚至為此被流放,被囚禁與被刺殺,她失去了那麼多東西,現在要她支持法國的波旁而不是哈布斯堡,怎麼可能呢?

馬德里與托萊多的宮廷中,也以這位王太后為首,隱約形成了兩派勢力,一方以托萊多大主教與王太后為首,成員幾乎都是那些仰仗著哈布斯堡的力量方能立足的守舊派,另外一方以海軍大臣帕蒂尼奧為首,帕蒂尼奧站在個人立場上當然希望能夠延續哈布斯堡的統治,但他去過巴黎,見過路易十四——為了民眾,他更願意選擇這位光輝之王的兒子,而非利奧波德一世的兒子……

還有一個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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