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王業-中興 第四百零九章 布雷澤城堡的研究所(下)

路易不是那種有特殊嗜好的人,他只看了結果——也就是一系列的演示,確定醫生與巫師們送上來的報告都是如實無誤的,就起身離開了,他們的時間不多,還有有關於吸血鬼和巫師們的情報需要呈報。

這裡只有寥寥幾個「賤民」——也就是沒有親長,一「受擁」就被拋棄的怪物,還有諾菲勒族群的幾個吸血鬼,前者不必說,從來就是血族的棄兒,後者因為失去祖地,聖器,只能在地下排水道與墓穴里生存而被其他氏族視若拖累與羞辱——加上路易十四的驅逐令,他們無法成群聚居,只能四散而行,是不是少了幾個誰也不知道。

對吸血鬼威脅最大的還是陽光,雖然無法拿到高等階吸血鬼的資料,但只要對比一下普通弩箭,普通子彈,普通火焰,銀子彈,魔法火焰與陽光對吸血鬼的損傷程度,也就一目了然了,陽光對低階吸血鬼的傷害幾乎是不可逆並且會蔓延的,可以說,低階吸血鬼碰到陽光就像是冰霜碰到了滾水。

血族終究不敢走到最後一步,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就算路易被他們殺死,他的繼承人,不管是小路易,還是奧爾良公爵,都一定會瘋狂到掀開每一個屋頂,讓陽光照到每一個角落——人類的數量,終究是太多了,對吸血鬼,對巫師,對狼人都是如此。

還有一項實驗,也就是加了抗凝劑的血,是否依然可以成為吸血鬼的食物呢。

答案是可以,不過名字雖然是抗凝劑,但其中大部分還是巫師的功績——防止血液凝固的毒藥與延續生命的藥水,融合在一起後就可以保證皮袋中的血液可以保持十二個小時以上的「新鮮」,這段時間看似短,但如果只是被路易用來與血族交易,已經足夠了,不管怎麼說,最主要的也不過是要避免人們對采血的懷疑——放血治療一直持續到了十八世紀,血液的來源無需憂慮,平民們要做一次放血治療可不容易,要一大筆錢呢。

這些血餵給了「賤民」與諾菲勒吸血鬼後,他們並未如那些喝了「死血」的吸血鬼那樣面色青黑地死去,只是——「他們抱怨說這些血真是太難喝了,有的酸,有的苦,還有一些像是尿水。」一個醫生說。

路易瞥了他一眼,這不是別人,正是馬爾比基,真沒想到他竟然大膽到這個程度,「他們之前難道喝過那些東西嗎?」

「我不知道,陛下,」馬爾比基說:「但我有個猜測——他們看上去還挺高興的,好像他們在喝活人的血時只能嘗到一種味道。」

「你問過他們嗎?」

「他們說就是血的味道,沒有什麼區別,少女的血也未必更甜美,老人的血也未必更苦澀。」馬爾比基說:「我還問過他們如果吃點人類的食物,那是什麼味道呢?」他自問自答道:「就像是在吃一片虛無的空氣。」

「你難道還想給他們準備一份菜單嗎?」

「有什麼可奇怪的呢,陛下,您都打算豢養這群惡犬了。」

「你只是一個凡人,不害怕嗎?」

馬爾比基的眼睛閃閃發亮:「作為一個醫生,一個研究者,」他說:「唯一能讓我感到害怕的是無法追索到最後的答案。」

那時候他從義大利跑到法國來,也只是因為聽說路易十四是個慷慨的君王,當時他因為在研究解剖學而被教會懲罰,不得不放棄原先的工作到比薩大學教書,但就算是在比薩,他還是無法放開手腳做研究,周圍總是充滿了警惕的眼睛,稍有行差踏錯,就有教士給予嚴厲的警告,他也找不到可靠的資助人——顯微鏡的鏡片可是很貴的!更別說屍體也所費不貲,他要的屍體都必須是最新鮮的,那些乾癟了的和腐爛的屍體毫無裨益。

不過為了研究,為了答案,他傾家蕩產也不在乎,直到一個同僚提醒他說,他接受的屍體是不是越來越新鮮了……

馬爾比基差點就被作為謀殺的同案犯被送上了法庭,他這才終於下定決心跑到了法國,有了國王的庇護,他不但可以繼續快樂與隨心所欲地做研究,還能免於良心發痛——這裡的實驗「材料」都是十惡不赦的罪犯,他們原本應該被酷刑折磨而死,現在他們所受到的懲罰也不過是分屍罷了——就是分得多了點。

「我也希望能夠得到一個或是很多個答案。」路易十四說,「但別忘了最終的目的。」

馬爾比基退後一步,向國王深深地鞠躬,他是義大利人,而義大利人……每個義大利人都渴望著一個強有力的國王來統治他們,結束義大利四分五裂的悲慘局面,雖然這位國王是法蘭西的,但如果是他,他的長子科隆納公爵或許能夠達成他們的願望也說不定。

國王的最終目的當然就是為了永遠的恆定與安寧,為了這個目標,任何一個能夠動搖其統治的存在都不該存在,也許在他有生之年,他無法達成這個願望,但只要有一個開端,他的後人總能推開這些荊棘與亂石,為人類留下一條坦途的。

作為「研究對象」的巫師在布雷澤城堡是最少的,他們都是黑巫師,荷蘭與佛蘭德爾的戰場上的戰利品——殘餘。在這裡工作的巫師們對黑巫師們沒有什麼同理心,主要是黑巫師在面對他們的時候也沒什麼同理心,巫師是黑巫師最好的實驗材料,反之亦然,而且路易並不需要知道如何才能殺死黑巫師——他知道怎麼干。

他想要知道的是——魔法的根源,它從何而來,往哪裡去,又是怎樣的路徑?

他的子孫後代中,尤其是科隆納公爵一支,出現巫師的可能性太大了。

得到了國王的讚許,馬爾比基喜不自勝,事實上他一開始的時候還有些忐忑,主要是暫時他們還拿不出什麼成果來——巫師和人類似乎沒什麼區別,他們體內沒有多餘的內臟,心臟沒有更重,腦子也沒有更大,他們自己也無法解釋魔法從何而來,不過國王能給他們更多時間那真是太好了。

他沒注意到國王的視線在一個巫師身上一頓——他是曼奇尼家族的人,雖然也已經是旁支,但他的臉與瑪利·曼奇尼依然有著幾分相似,這個意外讓路易的心猛地墜了一墜,他沒有多說,就準備轉身離開。

「陛下……」一個聲音突然叫住了他,路易轉身看過去,他有著旁人難以企及的記憶力,這張面孔似曾相識,「你是博斯的學生?」

「我可沒有這樣的幸運,只是一個學徒而已,陛下。」那個黑巫師無視旁邊頓時警惕起來的人,從鐵欄之後的石台上站了起來,靠近他們,火把照亮了他的臉,那是一張年輕的臉,雖然受了許多折磨,但眼睛至少還有亮光。

「一個交易。」他咳嗽了一聲,說道。

「什麼交易?」路易說:「我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為了省掉一些小麻煩,」黑巫師說:「陛下,我就直接說了——我知道那些傢伙對西班牙的卡洛斯二世做了什麼。」

「我不應該相信一個黑巫師。」

「我所求不多,陛下,我可以為您工作,當然,作為研究者而非被研究者。」黑巫師低下頭,深呼吸了幾次壓抑住咳嗽的衝動:「黑巫師能比巫師做得更好,更多。」他又補充道:「另外,您看看我的年齡,我沒有參與到任何有關於您父親,或是您的陰謀中,我用來與您交易的東西也只是我偶爾得到的——我知道您盡可以得到您想要的,但如果只需要給出很小的一點恩惠呢,就像是你向渡鴉拋灑麵包屑,我只要一點麵包屑就夠了,陛下,仁慈的主人,我甚至可以向基石發誓,永遠不離開這裡。」

路易望著他,令人不安的一分鐘過去了,國王點了點頭,黑巫師的肩膀終於放了下來。

他握著鐵欄杆坐了下來,身體內的虛空與疼痛似乎都離他遠去了,他賭贏了一把。

……

因為布雷澤城堡距離豐特萊修道院很近,而國王駐蹕的索米爾城堡與兩者形成了一個等邊三角形,國王的秘密出行暫時只有很少人知道,不過無論如何,特蕾莎王后肯定是其中的一個。

索米爾城堡在腓力二世後就被設置成了軍營,所以國王決定在這裡留宿的時候,這裡的總管費了好一番心力才總算將這裡布置成了一個與國王相匹配的小行宮,但因為空間有限,王后的套間緊靠著國王的套間,有著相毗鄰的露台,幸好今晚路易去了布雷澤,蒙特斯潘夫人沒有被召入房間侍奉,特蕾莎王后也避開了一場尷尬——她在侍女的幫助下拆散了髮髻,深深地吸了口氣,「我到露台上看看,你們就別跟著了。」她說,這無疑是不合禮儀的,但有路易十四在前,連續為他生育了一個女兒兩個兒子的特蕾莎王后也有了屬於自己的威儀,而且現在他們又不是在凡爾賽或是盧浮宮,侍女稍一猶豫,就默默地行禮告退了。

房間里只留下了特雷莎王后一個人,她扭動脖子,難得地一陣輕鬆,月光與輕風抬起薄紗的帷幔流入房間,她從打開的門扉里——這裡的門扉應該是新造的,鑲嵌著玻璃與鉛條,顏色晶瑩透亮,不過還是無法與月色下的河谷相比——這裡有著一大塊的白色卵石河灘,在黑色叢林與暗藍色天空的映襯下甚至有些耀眼,一隊騎兵正從南面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