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王業-中興 第三百七十九章 國王的巡遊(2)

費迪南勛爵與伊娃女士的風流韻事很快就被擴散到宮廷的每一個角落,對這位義大利的貴人沒有選擇一個真正的貴女反而選中了一個漁村農婦的行為,不免引起了很多非議——畢竟他現在可以說是王太子的隨從和朋友,又是國王的被監護人,但自從路易十四冊封伊娃為尼斯伯爵夫人,這種非議立刻就轉化成了嫉妒——讓一些平庸遲鈍的人來看,伊娃就像是一個小丑,因為特別與不講廉恥而引起了國王的興趣,才能得到這樣的賞賜。

姑且不論這些真正的小丑是如何上躥下跳的,伊娃很清楚國王給她這個爵位是因為她願意成為大郡主的陪嫁侍女,並且作用不限於宮闈之內——無論是凡爾賽又或是斯德哥爾摩的宮廷,人們一看國王的寵愛二看你的爵位與官職,作為大郡主的首席女官,伊娃欠缺的也就是一個爵位,一個伯爵爵位不單是佩戴在她頭上的桂冠,也是她持在手中的武器。

費迪南也深知這點,他說不出讓伊娃拒絕這個爵位與這份工作的話,他知道自己拿不出更好的東西給自己的愛人,他們在人們古怪的視線中愈發放誕無忌,不加掩飾。在伊娃又一次突然消失的時候,大郡主身邊有好幾位夫人都勸她說,要麼不再讓伊娃進入她的房間,要麼要求她斷絕與費迪南勛爵的往來,但大郡主都拒絕了:「好啦,」她親昵而又不容拒絕地說:「只是這段時間而已。」

她現在倒要慶幸起大公主,還有她,在情竇未開的時候就接受了大臣們的教導,像是這些年長,富有經驗且滿心陰謀詭計的男士這裡,她們早就習慣了將任何事情都放到心中的天平上去稱量和計算,雖然有時候她也會感到厭倦和煩悶,但她和大公主對於愛情的免疫確實讓她們少吃了很多苦頭——也許有遺憾,但遺憾總比失落和痛苦好,後兩者是可以殺人的。

大郡主之所以欣賞伊娃這麼一個說起來十分粗俗與卑微的女孩,也因為始終對其抱著一種隱約的羨慕與鼓勵之情。在看到別人得到了自己無法拿到的東西時,人們總是分作兩類,一種是嫉妒,一種是寬慰,大郡主毫無疑問的是後一種,也許是因為她一早就做出了選擇,也預備好了承受必然的結果——她可能無法像伊娃那樣單純而炙熱,但她樂於看到自己身邊有這麼一個人能夠得到短暫的幸福。是的,短暫的幸福。

她沒有告訴那些女官的是,伊娃和費迪南的戀情也只有一年,頂多兩年了,她與大公主同齡,腓特烈則二十歲了,婚約談判一結束,她就要動身前往普魯士,作為隨身侍女的伊娃也必然會隨行,與大部分陪嫁的女官一樣,她有很大的可能不會再次步入婚姻。費迪南則肯定是要留在巴黎或是凡爾賽,直到他完成學業,或是回到托斯卡納公國,履行一個繼承人的職責,反正他和伊娃,遠隔千里,幾乎沒有再見的機會。

不,就算見到了又如何呢?

大郡主搖了搖頭,她坐到梳妝鏡前,讓侍女們為她拔掉髮夾,拉開緞帶,鬆散髮捲的時候,一位女官突然匆匆而入,在她耳邊說了一些什麼,大郡主神色微變,馬上站了起來。

奧爾良公爵菲利普,路易十四的王弟,作為除了王太后,王太子之外國王最近的血親,他的房間毫無疑問的距離國王的套房最近,而後才是王太子與王后陛下,奧爾良公爵夫人以及子女的套間也位於同一條長廊上,而且套間與套間之間的門都是可以打開,然後將房間連通在一起的。大郡主因此無需從自己的套間出來,就能直接穿過小廳來到母親的房間,不用走在長廊上被無所不在的眼睛打量,而後招來無數流言蜚語,不過就算是這樣,她在深夜突然造訪奧爾良公爵夫人的寢室,依然會引起一些小小的波瀾,但若是放任公爵夫人一意孤行,之後的麻煩就算是奧爾良公爵也很難收拾。

奧爾良公爵夫人,原先的英國公主亨利埃塔,在大郡主走進來的時候,還在一臉固執地和自己的首席女官爭執著什麼,但一看到大郡主,她的氣焰就像是被冰冷的空氣吞沒的暖意那樣猛地消失了,也許是因為第一次西班牙人帶來卡洛斯二世的畫像時,她沒有反對甚至推波助瀾的緣故,她在這個女兒面前抬不起頭。

大郡主閉了閉眼睛,拉緊了身上的羊毛寢衣,「您在做什麼?母親?」

「我在……」奧爾良公爵夫人說:「我在……我在考慮一些問題。」

「在這個時候?」大郡主問:「明天一早我們就要跟隨陛下出發去聖日耳曼昂萊。」

奧爾良公爵夫人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身體:「我有點不舒服,瑪麗,我可能沒法去了。」

「母親,」大郡主冷冷地說:「國王那裡有的是醫生和巫師,您覺得他們會為了您欺騙陛下嗎?」

「我不想離開凡爾賽。」公爵夫人說。

大郡主向前走了兩步,「點上蠟燭,這裡太暗了,」她說,然後蠟燭拿來了——奧爾良公爵不愛亨利埃塔,雖然對她還算尊敬,但也是在國王的要求之下,宮廷中的侍從與僕婦們從來就是眼光敏銳的勢利之輩,她們固然不敢對公爵奧爾良公爵夫人如何,但在公爵奧爾良公爵夫人與大郡主之間,她們毫無疑問地傾向於聽從大郡主的命令:「你們都出去。」大郡主說。

公爵奧爾良公爵夫人不甘心地張了張口,但她最終什麼都沒說,看著自己和大郡主的侍女有條不紊地退出了寢室。

接受過柯爾貝爾、盧瓦斯以及米萊狄等人教導的大郡主從容不迫地在奧爾良公爵夫人面前坐了下來,燭光明亮,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奧爾良公爵夫人的臉,這一看她才嚇了一跳,什麼時候她的母親竟然會如此蒼老憔悴了?亨利埃塔公主是1644年生人,就算是女兒已經快要出嫁了,她也不過三十幾歲,作為一個養尊處優的貴婦人,她不應該露出這種神情和姿態。

大郡主沒有一絲猶豫地握住了她的手:「媽媽……」她柔聲道,雖然奧爾良公爵夫人在前十二年的教育中差點讓大郡主變成了一個懦弱可憐的棄兒,但她還是愛她的,她也知道很多母親,尤其是宮廷中的貴女會這樣指導和犧牲自己的女兒,「告訴我,」她說:「什麼讓你想要拒絕國王的邀請呢?」

「我想留在凡爾賽,」奧爾良公爵夫人低聲說:「如果我走了,誰來照顧亞里克斯呢?」

亞里克斯是亞歷山大的昵稱,他是大郡主的弟弟,今年不過四歲,但這不是原因,至少不是全部的原因,在國王的隨行名單里,還是一個幼兒的亞里克斯當然無法被加入隊伍,但王太后,王后都會留在凡爾賽,她們以及數之不盡的貴女與僕婦會將奧爾良公爵之子照看得好好的,不出一點差錯。

「但陛下不會在意。」大郡主說:「陛下現在已經很少會在意什麼人了,」她平靜地望著母親抬起的面孔說道:「只有很少的幾個人,才會讓他去考慮他們的所思所想,但您,您不是。」她殘酷地說:「他會關心您,當然,他若是聽說您因為生病,或是擔憂自己的兒子不願意隨駕,他只會點點頭說,好吧,就這樣吧,她不想離開自己的兒子,那就這樣吧,讓她留在凡爾賽。」她握緊了奧爾良公爵夫人的手:「他根本不會往深處探究,也不需要,而,」她頓了一下,因為奧爾良公爵夫人正在試圖掙脫,彷彿不聽就能永遠將這些殘酷的話擋在外面似的,但大郡主死死地抓住了她:「那些知道您想要什麼的人,我的父親,我,還有您所謂的『朋友』們,他們誰也不會提起,我們也不會提起,不會有人煞風景地告訴國王,您不願意隨駕是因為您認為您的兒子應該得到更多的賞賜,領地或是爵位。」

「瑪麗!」奧爾良公爵夫人哀叫了一聲,就像是被自己女兒的話灼傷了:「他會明白的,陛下……陛下……我為他做了很多事情,很多,瑪麗!」

「我不明白您在擔憂些什麼?」大郡主困惑不解地問道,她是真不明白:「亞里克斯是父親的長子,是我的弟弟,他註定了要繼承父親的一切,當然,父親有幾個私生子,但他們絕對不可能威脅到亞里克斯,法律和國王都不允許,您為什麼要如此急切?父親和陛下都正在盛年,亞里克斯也只有四歲,如果您願意停止繼續折磨自己,您也有著旁人無法企及的幸福生活……您為什麼要這麼做?」

奧爾良公爵夫人沒法拉回自己的手,與大郡主不同,她出生的時候和幼年時期都過得不太好,所以身體一直十分虛弱,大郡主卻和大公主,王太子那樣,經常出去騎馬狩獵,甚至還有武技課程,但她看上去就像是快要暈倒了,大郡主擔心地鬆開了手,奧爾良公爵夫人也沒有逃開,只是抬起手來按住了自己的眼睛:「我知道,」她說:「但你的父親不喜歡亞里克斯。」

「您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大郡主詫異地喊道。

「國王也不喜歡他。」奧爾良公爵夫人艱難地說:「瑪麗,你是幸運的,因為你是一個女孩,但亞里克斯——你在凡爾賽宮生活,你聽到過人們提起過他嗎?他就像是不存在似的。」

「那是因為他還小,媽媽,」大郡主柔和地勸解道:「等他長大,他可能會成為夏爾的同伴,或是一起進入軍事學院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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