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王業-中興 第三百六十六章 瑞典人與洛林-阿爾薩斯的一些小事(2)

如果路易十四沒有異想天開地帶著一萬五千名荷槍實彈的士兵護送自己的大公主直到馬爾默,按照傳統,卡爾十一世應該在斯德哥爾摩等待迎婚使團將大公主送到老王宮,而後在聖尼古拉大教堂舉行婚禮。

但路易十四的御駕出現在阿姆斯特丹的時候,卡爾十一世就和他的母親,還有大臣,國會議員們爭論過他是否應該去覲見法國國王,不知有意無意,後者曾經在卡爾十一世的教育問題上造成了很多疏漏與錯誤,但也讓年輕的卡爾十一世養成了有些孤僻但又固執的性格,他和所有人大吵了一架——若他還是那個方才成年的男孩,也許他真的要屈服在他們的喋喋不休之下,但卡爾十一世才率領著上萬人的大軍與丹麥人作戰,並且取得了勝利。

他始終牢記著大公主對他說過的話,在這個世界上,舌頭永遠不會比刀劍更鋒利,在巴黎和凡爾賽的時候,他也聽聞了許多法國國王路易十四的事情,路易十四和他有著許多相似的地方,都是幼年喪父,由母親以及重臣攝政,路易十四曾經走過的路,他完全可以仿效和參考——法國的安妮王太后與馬扎然主教比他的母親,荷爾斯泰因-戈托普的海德維希·伊麗歐諾拉更愛國王,也更能控制住自己的貪慾,即便如此,路易十四顯露在眾人前,也是因為他的軍隊擊敗了蒂雷納子爵,人們才一次看到他們的小國王。

抱持著這樣的想法,回到斯德哥爾摩後,卡爾十一世就想盡辦法,建立起一支僅屬於自己的軍隊,其中的艱難不必多說,他要面對的敵人曾經是他最倚重的親人和朋友,但他寧願向法國的銀行家借貸,也要走出第一步——他成功了,一個毫無能力,性情平庸的少年國王與一個擊敗過宿敵的少年國王完全不同,他終於在朝廷上有了自己的支持者。

現在,他還需要一個有力的幫手,來執掌他的宮廷,取代王太后伊麗歐諾拉,這樣他才不會被多方掣肘。

那個人當然就只有法蘭西的大公主伊麗莎白,他愛她,不僅僅是因為她的美貌,也不是因為她的嫁妝,更因為她受到過系統與良好的教育,其才能與眼光絲毫不在王子和公爵之下,她不單會是他兒子的母親,也會是他的左膀右臂,甚至避風港。既然抱有這樣的期望,他就不會如其他的國王,王子那樣,冷待,或是索性無視自己的妻子。

他裹挾著之前大勝的威勢,與其說是說服,倒不如說是懾服住了他的母親和大臣,不是乘坐馬車,而是日以繼夜地策馬往馬爾默去,如此急切也是迫不得已,他雖然無需迎接新娘,但需要在大公主抵達斯德哥爾摩的第一晚,就帶著禮物(一般是昂貴的珠寶)去拜訪和撫慰她,如果他不這麼做,就表示他對新王后並無多少體恤與尊重之情,一些人免不了又要興風作浪。

他一氣奔到馬爾默的時候,已經是華燈高上,卡爾十一世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去請求覲見,但他的使者還沒出發,路易十四的使者就來了,卡爾十一世見過他,達達尼昂伯爵,一個總是笑容滿面,卻被很多人畏懼著的花|花|公|子,他向卡爾十一世花俏地擺弄了一番帽子鞠躬行禮後,就代國王詢問他說:「需要休息嗎?還是還能支持?如果能支持,就到我的房間里來見我吧。」

這種隨意的口吻和態度一下子把卡爾十一世帶回到數年前,他向伯爵一點頭,表示自己能夠支持得住,馬上就去覲見國王,他在伯爵離開後,匆匆忙忙地擦了臉和頭髮,換了衣服,帶著最可信的侍從,來到國王臨時下榻的馬爾默城堡。

這座營建十四世紀的城堡並不怎麼舒適,不久前這裡還打過一場攻防戰,卡爾十一世對這裡很熟悉——他甚至還記得一個士兵如何從城牆上跌倒地上,摔得腦漿迸流,但此時,對一個國王來說,城堡永遠是最合適的行宮,這裡可以容納足夠多的人,有水源,有防禦工事,也有倉庫等必須的附屬建築。

他一進門,就嗅到了咖啡的香氣,瑞典人喝咖啡的時間並不長,但嘗試過這種能夠提神醒腦的飲料後,他們就再也放不下了——因為瑞典所處的方位實在是太糟糕了,他們位於歐羅巴的最北方,一年中有八個月日照時間不超過四個小時,上午十點到十一點才看到日出,下午三四點它又沉下去了……現代人都知道,自然光照與人們的自然節律,主要是睡眠和消化功能的相互調節休戚相關,也會影響到人們的情緒,十七世紀的人未必了解這個,但他們也知道終日昏昏欲睡不是什麼好事。

咖啡能夠幫助他們在應該工作的時刻保持清醒,這讓它一躍成為瑞典人最喜歡的飲料。

邦唐送上的一壺黑咖啡,按照瑞典人的習慣,沏得非常濃,厚重而苦澀,卡爾十一世向路易十四行禮後,馬上拿起來喝了幾口,滾燙厚重的液體流入他的胃裡,帶來一陣寒顫。

「這裡還那麼冷。」路易十四說,比起溫暖的巴黎和凡爾賽,瑞典的氣溫確實不敢令人恭維。

「是的,陛下。」

「這裡是馬爾默,瑞典的最南方,斯德哥爾摩會更冷吧。」路易看著他:「我可以叫你卡爾嗎?」

「可以,陛下。」卡爾十一世說,這裡並不是公開場合,雖然他是瑞典的國王,但面前的人同時也是他的半個老師和岳父。

「那麼卡爾,」路易溫和地說:「你知道,我幾天前,才將我花園裡最美麗的一朵玫瑰花摘下來,送到這裡,我看著這片冰天雪地,心中憂慮,不知道它能不能習慣這個陌生的國度,能不能在這裡重新長出根芽,展開葉片,盛開花朵以及結出果實。」

「玫瑰美麗,卻不是什麼柔軟的花朵,」卡爾十一世說:「她有著尖刺,也有著強壯的莖稈——更有我,陛下,我向您發誓,您的玫瑰會在斯德哥爾摩綻放出更動人的光彩。」

「伊麗莎白應該告訴過你,言語是最空洞和蒼白的東西,」路易說:「但它可以撫慰人心,我記下你的諾言了,卡爾。」

他看了卡爾十一世一眼。

「長夜漫漫,我們不妨來聊聊天,說說一些我想告訴你的事情吧。」路易挪動了一下身體,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他已經習慣無論走到什麼地方,是打仗還是送嫁,邦唐都會好好地把他的傢具和浴缸都帶上了——凡爾賽的椅子從很早之前開始就在椅墊,椅背和扶手上包裹綢緞,內襯鵝絨,這兩張椅子又格外寬大,邦唐拿來毯子,給兩位國王一人奉上了一條。

「一個國王,必然要娶一個公主,」路易拿這句話開了頭:「不,不要說國王,哪怕一個貴族任性妄為,娶了身份卑微的女人做妻子,他一樣要被取締繼承權,甚至被整個宮廷排斥在外的。所以,我想您也很清楚,您將來的婚姻,必然不會是如傳說或是戲劇里所說的那樣,出於純潔的愛情。」

「我的情況,」他繼續說道:「與其他的國王又有不同,我的少年時代,是在顛沛流離與惶恐不安中度過的。」

「是的,」卡爾十一世欽佩地說:「您是一個生而偉大的人。」雖然他的母親與攝政大臣各有心思,造成他教育缺失,但他至少還能在斯德哥爾摩的宮殿里平靜地長大,沒有受過任何的苦,但路易十四就不同了,他的敵人無法掩藏他現在的光輝,就將他晦暗的少年時代拿出來說笑,他們說,路易十四的母親安妮王太后曾經以典賣珠寶為生;他們說,路易十四曾經墮落地與流民廝混在一起,甚至還親自去種植土豆;他們說,現在的奧爾良公爵夫人,投靠了路易十四的亨利埃塔公主甚至差點因為無醫無葯發熱而死……

但讓卡爾十一世這樣聰明的人聽來,這樣的艱難反而能夠歐襯托出路易十四超乎常人的理智與頑強來,就像是黑暗中的一點光芒最容易被人記住那樣,他能夠從這樣危險而又窘迫的局面里掙脫出來,創下這樣可觀的一份事業,他的心性與魄力早就超過了那些只會搖唇鼓舌的可憐蟲。

「您看,我直到二十二歲的時候,才議定了我的婚事,作為法蘭西的國王,我選擇的面非常狹窄,最後,您也知道,西班牙的特蕾莎公主成為了我的妻子,她與我同歲。」路易注視著壁爐里的火,回憶著當時自己的想法:「法國和英國曾經是敵人,波旁與哈布斯堡也是敵人,我們相互傾軋,不斷地尋找機會毀滅對方,但又不得不相互通婚,因為我們別無選擇——那時候,我的大臣們不斷地向我推薦美貌的女士,」他向卡爾十一世笑了笑,卡爾十一世有點尷尬,因為他的大臣也在這麼做:「我可以理解他們,因為我們與西班牙,與哈布斯堡之間幾乎沒有和平相處的可能,我的妻子是西班牙的公主,如果她嫁過來之後,能夠得到我的愛,讓我因為這份愛而疏忽了哈布斯堡的威脅,那麼法蘭西就要迎來滅頂之災了。但是……」

他輕輕一轉:「但我同時也感到疑惑,因為特蕾莎公主一旦成為我的妻子,她就是最靠近我的人,我最親密的朋友與親人都無法達到我與她的程度,我和她生兒育女,相隨到老——我曾經看到過我的母親是如何痛苦地度過了前半生,她也是西班牙的公主——我要讓這樣的悲劇繼續下去嗎?」

「我想要改變。」路易繼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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