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王業-中興 第三百六十一章 餘波

巴爾放下望遠鏡的時候,早已渾身麻木,動彈不得,不得不請別人幫助,才能從半曲著膝蓋的姿態恢複成站立的模樣——他一邊難看地齜牙咧嘴,一邊用力地揉搓手肘,膝蓋和面孔,他的臉一陣陣地發麻,他實在是太興奮了!

在海戰中,除非是佔據了絕對優勢的海盜船隊遇到了毫無準備與防護的商船,否則很難出現全滅的情況,尤其是在浩瀚的大海上。

哪怕如英國與荷蘭這樣以海上力量為主的國家,也無法做到徹底地殲滅對方的艦隊——以第一次英荷戰爭做栗子,前後兩國總共進行了九次海戰,普利茅斯之戰,雙方出動的艦船都在半百左右,但只有英國方面損失了一艘縱火船;肯梯斯諾克海戰,荷蘭損失了兩艘戰船;達格尼斯海戰,英國被擊沉三艘,被俘獲兩艘,荷蘭一艘船隻因為意外爆炸而被毀掉;波特蘭海戰,英國損失三艘,荷蘭損失比較嚴重,損失在八艘或是九艘艦船左右……斯赫維寧根海戰是最為重要的一戰,荷蘭人損失了十一艘戰艦,英國人的戰損則高達三十五艘,但與他們各自出動的上百艘艦船總數相比,這個數字也只能說是讓他們都受到了重創。

這次英國人突襲敦刻爾克,可以說是派出了一支精而少的強兵,查理二世與英國議會的想法並不過分——雖然很難說他們與利奧波德一世是否有意勾結,但在法蘭西境內以及佔領區暗流涌動的時候,路易十四對看似平靜的敦刻爾克有所疏忽也很正常——小威廉·佩恩也是與父親約定好,在「起義」的同時,動搖人心,製造混亂,毀掉敦刻爾克對外的通道,尋找機會潛入敦刻爾克城,破壞船塢或是逼迫在這裡內停泊的艦船避讓到其他港口,甚至反客為主,搶先一步佔領敦刻爾克的法國人政府,用旺多姆公爵來威脅和收服這裡的駐軍。

小威廉大概沒想到,即便沒有被他忽視的妻子不顧一切的告發,他的一舉一動也已經落入了密探和旺多姆公爵的眼裡,路易十四更是早就料到,在他與法蘭西對查理二世的幫助越來越少的時候,查理二世的天平就會往敵人方面傾斜,而英國人最渴求的是什麼呢?當然是加來和敦刻爾克,尤其是後者,對法國人來說,他們的國王願意贖回這座城市可真是仁至義盡,但對英國人來說,這是他們永遠難以忘記的恥辱。

個人感情永遠不會被放在國家利益之前,那麼接下來就是他們誰先開戰,以什麼樣的名義開戰了。

打著奧蘭治家族的名義,對法國發動攻擊,也在路易與將軍的推算之內,因為從盧森堡公爵,蒂雷納子爵到柯爾貝爾,盧瓦斯侯爵,都認為法國現在還需要時間來消化之前的戰果,那麼路易就不能讓這場戰爭被拖延或是擴大——接下來,他要麼設法與查理二世談判磋商,要麼就狠狠地一拳打在英國人的臉上,打得他們暈頭轉向,失去與法國對抗的勇氣。

這就是為什麼國王願意將他最新的秘密武器拿出來的原因。

讓·巴爾的喜悅溢於言表,其他人也是如此——單指法國人,小威廉·佩恩在看到海上君王號被撞停、沉沒的時候就已經瘋了,他馬上被控制住,押送回監房。

旺多姆公爵一邊喝著用來安神的迷迭香酒,一邊用英國人的失敗來做下酒菜——之前說過,這座戰場實在是太狹小了,加來船的速度(無論是前進還是轉向)都要比英國人的槳帆船快,他們在擊沉了自己的對手後,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展開包圍圈,圍殲其他的敵船——在數量與火力都完全無法與法國人相比,又跑不出去的時候,英國人投降了。

艾斯特雷斯元帥與迪凱納將軍都不是那種惡毒的人,他們允許英國人投降,投降的船員與軍官一個接著一個地轉乘到小船上,被大船拖著離開自己的船,他們以為,法國人會俘虜剩下的一艘一級戰列艦與兩艘二級戰列艦,但迪凱納將軍跑到王權號上和元帥商議了一番後,令人驚駭的一幕發生了。

法國人擊沉了所有的英國艦船。

就算是無法與裝載了蒸汽驅動槳輪的鐵甲艦船相比,這也是一二級戰列艦!

別看英國人總愛誇耀自己的艦船如同星辰那樣密集和繁多,但他們所擁有的一二級戰列艦依然屈指可數,多半都是三級戰列艦,或是巡洋艦,又或是縱火船——查理二世對於這場奪回戰,也抱著一點僥倖與炫耀的成分,也許他現在還在漢普頓宮裡做著所有的艦船都只是做了一次武裝巡遊,連塊油漆都不會掉地回到他的懷抱的美夢呢。

英國人,甚至還有一部分法國人,目瞪口呆地看著映亮了半個海面與天空的金紅色火焰,船隻的彈藥庫爆炸的時候發出的聲響甚至讓敦刻爾克居民的房屋都跟著顫抖,他們跑出來,左右張望卻一無所獲——巴爾與旺多姆公爵所在的灰塔也在搖擺,灰塵和碎片落了他們滿頭,巴爾聽到旺多姆公爵有些失神地喃喃自語,「十萬英鎊,十七萬英鎊,二十五萬英鎊……」

他起初還沒明白公爵在說什麼。但他很快就想到了,三十年前,查理一世堅持要造得完美無缺的海上君王號總造價就高達七萬英鎊,現在一級戰列艦造價都在十萬英鎊上下,二級戰列艦在六萬到七萬英鎊左右,旺多姆公爵正在計算路易十四的將軍們正在把多少錢打到英吉利海峽里。

明白之後,巴爾也感到心痛了,作為海盜的兒子,他當然知道一艘船對船員和船長來說有多麼重要,但與此同時,他的心中還涌動著另一種奇異的快|感,就像是一個吝嗇鬼終於得到了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肆意揮霍的機會——法蘭西被歐羅巴的其他國家大肆嘲笑「無海軍」的情景還歷歷在目,現在他們卻也已經毫不可惜地將敵人的艦船全都打進海里!

也許柯爾貝爾先生還是在小心翼翼地平衡法蘭西的支出與收入;也許法蘭西的海上軍隊還不是那麼強壯和無所畏懼;也許他們將會迎來更大更多的考驗與試煉,但在此時此刻,無論是誰,只要他是法國人,他的心情就像是飛揚的旗幟那樣,一直被卷上了天空,久久無法落下。

巴爾的眼眶裡含著淚水,他向著身邊的軍官舉起手,他們緊緊地擁抱,親吻彼此的面頰,他們都有很多話要說,但都卡在了喉嚨口,旺多姆公爵一口一口地吞著酒,直到最後一滴,才把空掉的瓶子重重地砸在牆壁上。

碎片四濺!

「讓我們回去吧!」公爵說:「今晚我們要舉行一場盛大的宴會!」

凱旋而歸的艦隊自然受到了敦刻爾克人熱烈的歡迎,但那五艘加來船,就像是來時那樣,也沒有出現在更多人的眼前,它們也許會繼續隱匿在加來或是南特的港口裡,等待國王的又一次命令,它們的同伴,當然,毫無疑問地,也會在之後繼續增加——那些曾經因為這些鐵甲艦船的高昂造價遲疑過的人也不必繼續擔憂了,沒有什麼能夠比這次真實演練更能展現自己的價值。

旺多姆公爵也曾質疑過——因為這些鐵甲艦船不但侵佔了大量的人工、財力,還影響到了火槍與火炮的建造——法蘭西出產的鋼鐵大部分都被送往了南特,就是為了滿足鑄造船隻護甲以及配件的需求。

在給國王寫信的時候,旺多姆公爵翔實地描述了他所看到的一切,他越寫越心熱,差一點就要向國王請求,讓他成為其中一艘艦船的艦長了,幸好他正準備這麼寫的時候,他的隨身侍從敲門了。

「什麼事?」旺多姆公爵的頭腦終於略微冷靜了一點,「我說過不要打攪我吧,在宴會開始之前?」

「抱歉,老爺,」他的隨身侍從說:「但小威廉·佩恩先生要求與他的妻子見面。」

「那個勇敢的女孩嗎?」旺多姆公爵一笑,「好吧,你去問問她,她如果願意,就去,如果不願意,也沒什麼可說的。」

公爵的隨身侍從跟著他也有好幾十年了,他得到回答後,站在那裡想了想:「要告訴她那件事兒嗎?老爺?」

「什麼……哦,你說的是,我準備在宴會之後砍掉小威廉先生的腦袋嗎?告訴她吧,她也應該預料到了。」

公爵的貼身侍從一點頭,就退了出去。

……

小威廉·佩恩坐在房間里,法國人沒怎麼苛待他,這個房間原本屬於一個軍官,整潔,但也舒適,甚至稱得上有點奢侈,因為路易十四對他的士兵,將官們一向十分親近,所以若是你在軍隊里,除了餉金,總還會有各種福利甚至免費的補給品,所以柔軟的床單和毯子也好,陶瓷的茶具與餐具也好,寬大的扶手椅也好,都不需要主人花錢。

窗台上還擺著一罐子海芋花,這種花在海邊非常常見,形狀優美,花朵潔白,它讓小威廉想起了自己的妻子。

真可笑啊,在他和妻子在一起的時候,他想的只有他的國家和父親,現在他失去了國家與父親,想起的卻只有妻子。

他已經知道伊娃同意來見他了,所以門扉被推開的時候,並不意外。

伊娃是被抬進來的,她幸運地沒有發熱,但失血過多還是不免讓她變得異常虛弱,她的父兄和朋友都不贊成讓她來見小威廉,但她還是來了。

他們是相伴了多年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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