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王業-開端 第二百二十五章 德維特兄弟的悲劇

若說有誰能最了解那些看似卑微孱弱的民眾的力量,除了父親被推上斷頭台,自己,自己的兄弟,母親與妹妹都被迫流亡在外的查理二世之外,大概就只有路易十四了,投石黨運動的領袖雖然都是貴胄重臣,但事實上,他們驅動的力量還是來自於民眾,民眾的力量猶如傾瀉的決堤之水,也如崩塌的山巒冰峰,不要說區區一個凡人,就連非凡之人也必然會感到畏懼,不然就不會有里世界的出現了。

作為投石黨的骨幹,拉羅什富科公爵當然也很清楚——對於國王的冷酷他不由得輕微的咂了咂舌頭,這個微小的動作被阿蒙發現了,「怎麼,我親愛的公爵先生,您對國王的命令有什麼疑問嗎?」

拉羅什富科公爵連忙收斂起臉上的古怪表情,「我只是覺得,殿下,」他誠懇地說:「我一開始並不明白您為什麼如此看重陛下,畢竟那個時候……」他聳了聳肩:「您知道的,那時候的陛下還未成年,人們都以為他只是一個蜷縮在主教長袍與王太后裙子里的小孩子……」而您卻要將整個茨密希族交給他,作為一個對子嗣萬般挑剔以至於還沒有直系後代的親王來說,實在是太令人迷惑了。尤其是直接面對阿蒙的拉羅什富科公爵,他曾經犯過一個很大的錯誤,也因此對吸血鬼這種存在了解得更深。

「我喜歡路易正是因為他永遠不會被愚蠢的道德或是理念束縛。」阿蒙說,說完,他就在拉羅什富科公爵的注視下,變成了一群蝙蝠,從一直打開著的窗戶里飛了出去。

阿蒙的行事從來就是這樣放誕無忌,但這樣的行為無疑會讓一些人被驚嚇,拉羅什富科公爵才走到窗邊,就聽到了一聲尖銳的喊叫,而後是人們慌亂的驅趕與祈禱聲。

「還真是說到魔鬼,魔鬼就到啊。」拉羅什富科公爵喃喃道。

也不怪他這麼說,因為來人正是拉羅什富科公爵在阿姆斯特丹的朋友之一,身份最為顯赫的范舒爾曼夫人,她不但年輕俏麗,而且在文學和藝術上都有出色的天賦與造詣,拉羅什富科公爵與她的關係正介於好友與愛人之間的曖昧階段,也可以說是情感最為純潔而又炙熱的時候,一見到是她,公爵就立刻沖了出去,把她接到自己的宅邸里。

這位夫人離開馬車的時候,正遇見一大群蝙蝠從公爵房間的窗戶里飛出來,一邊還發出喋喋的古怪笑聲,實在是嚇壞了她,公爵一邊不斷地撫摸她的脊背離開安撫她,一邊解開她的披巾,好讓她可以順暢的呼吸,又讓僕人拿酒釀櫻桃的巧克力來。

巧克力也是一種新大陸的產物,西班牙人最早把它引入宮廷,但它是被當做一種藥物,用以治療抑鬱和營養不良的,但自從特蕾莎王后來到了宮廷,這種藥物就自然而然地蛻變成了美味的食物,當然,這還要歸功於路易十四對甘蔗,甜菜的開發與推廣,讓法國的糖成為了一種出產穩定的產品,現在的人們都知道,沒有糖的巧克力味道苦澀,但加了奶油和糖之後,它就變得格外誘人,拉羅什富科公爵在女士中這樣受歡迎,他身邊這些源源不斷的甜蜜點心也有著很大的功勞。

酒釀櫻桃浸透了白蘭地,外面包裹著沙沙的糖殼,殼外是柔軟的奶油巧克力,一連吃了幾顆,無論是糖分,還是酒精,都起到了人們期望的效果,范舒爾曼夫人終於漸漸地平靜下來了:「多麼可怕啊,」她低聲說道:「先生,簡直就像是書本和畫中的魔鬼,它們還在我的頭頂發笑呢。」

「只是一群普通的蝙蝠罷了,」拉羅什富科公爵握著夫人冰涼的小手:「有些蝙蝠叫喚起來就像是在發笑。」

「蝙蝠原本就是魔鬼的僕人,」范舒爾曼夫人略帶責備地說,「您應該知道我看著它們從您的房間里飛出來,有多麼地害怕——我怕它們咬了您或是將瘟疫傳播到您身上。」於是公爵只能吻了吻她的手,作為道歉。「是我想錯了,」公爵說:「但我只是不想讓您為我擔心罷了。」

「您的房間怎麼會有那麼多的蝙蝠?」夫人問道。

「那要怪我的僕人,」公爵說:「他忘了關窗。或許是因為房間里燃燒著壁爐,所以比較緩和……它們就進來了,而我發現後,就揮動手杖,把它們趕出去了。」

「那真是個不稱職的僕人,」夫人蹙眉,而後說道:「但您最好暫時不要辭退他,」公爵露出了詢問的眼神:「他是個阿姆斯特丹人,」夫人說:「我不知道您若是辭退了他,他會在外面胡說八道些什麼,要知道,」她反握住公爵的手:「現在的氣氛,對您這樣的外國人很不友好。」

她的視線在壁爐的火光中與公爵的相觸,公爵是有些感動的,因為他知道這位夫人突然在深夜中不顧名譽地來訪,是真的在擔心他的安危:「我也感覺到了。」他輕聲說:「多麼可悲啊,夫人,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我們是朋友。」夫人說:「但您還是儘快離開吧,不然我也不知道您會不會遇到什麼危險。」

「他們會殺死我,還是囚禁我?」公爵離開椅子,屈下左邊的膝蓋,跪在夫人面前:「若只是囚禁,我倒是無所謂,因為我已經是您的囚徒了,但他們想要殺死我的話,那麼我只求您來做那個劊子手。」夫人聽了,大聲地嘆了一口氣,將頭轉到一邊去。

「而且,」公爵又突然樂觀地說:「也許事情不會糟糕到這個地步呢,夫人,如果荷蘭與法國之間的關係能夠緩和,這件事情能夠和平地解決……」

這句話讓夫人也不由得笑了起來,不過不是寬慰的笑,而是無奈的笑,此時的女性若說身份崇高,要麼來自於她的父親,要麼來自於她的丈夫,畢竟聖女貞德也只有那麼一個,而范舒爾曼夫人正是因為有著一個身為議員的父親,還有著一個身為議員的丈夫,她對荷蘭現在的情況很了解,它如今就是一個隨時都有可能爆炸的火藥桶——甚至可以這麼說,事情已經不單是法國與荷蘭的戰爭,而是幾個國家的聯盟相互爭鬥歐羅巴霸權的血腥戰場。

正是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她才會匆匆趕來,請求這位好先生立即離開這裡。

「我有國王賦予的使命,」公爵說:「我不能就這麼帶著失敗回去。」

「您終究還是不相信我。」夫人忍耐了一會兒:「那麼,好吧,我的朋友,你現在向我發誓,您不會將我今晚告訴您的話,和任何一個人說,哪怕那個人是您的國王,不不不,應該說,您不會以任何形式,讓任何一個人知道這件事情。」

公爵猜不到這位夫人會如何說服他離開阿姆斯特丹,國王的艦船還在造船船塢里呢,誰都知道他這樣回去准得落入被國王冷待的糟糕境地,他挪動膝蓋,距離夫人更近了一點,幾乎到了他的呼吸都能打到那片裸|露著的無瑕肌膚上的地步——此時的風尚是,女性總愛將處|子般堅實的胸膛暴露出來,以顯示她的貞潔、青春與尊嚴,身份越高,越是如此——夫人當然也感覺到了,她輕微地顫抖著,細小的絨毛都豎立了起來:「那麼我發誓,」公爵說,他的吐息就像是火焰那樣燒灼著夫人的皮膚,她顫抖起來:「您今天在這裡所說的每一個字,我不會告訴第三個人,即便他是我的父親,我的母親又或是我的國王,我可以指著十字架,按著聖書發誓,若是我違背了我的諾言,我就下地獄去,受一千年的苦……」

「哎呀,啊呀,」夫人渾身顫抖著,伸出手來按住他的嘴唇,「這就夠了,先生,這就夠了,我相信您。」她低下頭:「先生,我今天之所以冒大不韙到這裡來,就是因為要告訴您,您若是繼續留在阿姆斯特丹,那麼您所要遇到的危險,不但有民眾,還有您所無法想像到的……」

「說吧,說吧,夫人,我聽著呢。」

「還有大海。」夫人的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先生,還有整個北海,您知道的,阿姆斯特丹就是一座位於水壩上的城市,它與北海之間也就只有一道攔海大壩,而我的父親,還有我的丈夫,那些議員們,已經決定了,一旦荷蘭的陸上軍隊無法抵擋得住法國的軍隊——這幾乎是必然的,他們就會假意向您的陛下臣服,等到法國人的士兵們進入阿姆斯特丹後,堤壩會被毀掉,海水會洶湧入內,將他們全都淹沒在荷蘭人苦澀的淚水裡。」

「天啊!」

「所以請您儘快離開吧,或許您也可以設法說服您的陛下,讓他勿要進入險地,但也請記得您對我的承諾,不然您就是殺了我,我的父親,我的丈夫的兇手了。」

「我會遵守我對您的承諾。」公爵說,他要握著椅子的扶手才能站起來,然後他幫著夫人站起來,因為夫人帶來了這樣一個可怕的消息,他們實在沒了溫情脈脈的時間與餘力,他們就像是災難來臨前的男女那樣毫無欲求那樣地緊緊擁抱了一會:「那麼我也有件事情要告訴您,」公爵貼著那貝殼般的耳朵說道:「我親愛的好人,我之前的話也並非毫無來由,我從我們的國王那裡知道,您們的大議長正在頻繁地與我們,還有勃蘭登堡、又或是丹麥人接觸,想要把荷蘭賣個好價錢——好啦,」他用力抱緊想要掙脫的夫人:「我知道您不信,一開始我也不敢相信,但我聽到的消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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