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君王 第一百六十九章 霍夫堡(5)

令皇帝的侍從長感到驚訝的是,奧林匹亞·曼奇尼,也就是蘇瓦松伯爵夫人,竟然沒有嚷嚷哪怕一聲,甚至沒說至少要將小歐根留在王家莊園裡,就溫順地接受了這個命令,只是也不免與皇帝依依惜別了一番,而利奧波德一世也承諾說,只要事情辦完,就會立刻接她回來,並且立即贈送給她一套珍貴的藍寶石首飾,作為安撫與獎勵。只是等馬車的車簾拉上,隱藏在紗幔後面的是一張驚疑不定的臉,蘇瓦松伯爵夫人一開始以為法國人只是想在利奧波德的宮廷里送入一個能言善道的說客,但現在看起來,一個說客絕對不會受到這樣慎重而又禮貌的對待,那麼他們究竟通過她的手安排了什麼人?隱約感覺到自己可能受了欺騙的蘇瓦松伯爵夫人開始小心地考慮起米萊狄給她的建議,她是否應該回到法國?雖然利奧波德一世看上去對她還有著幾分真情實意,但如果說她想要的是珠寶華服,那麼在法國,在義大利她都能得到,而不用跑到奧地利來。

同時她也要感謝起利奧波德一世始終不願意公開承認她們母子的行為了,只要她回到法國,一切流言都會因為時間和距離而煙消雲散,而那些法國人沒有要求她直接舉薦,而是要求她設法通過一些不那麼光明的手段將此人交給她的敵人舉薦,也是因為「她」本該不為人所知,尤其是外國人。蘇瓦松伯爵夫人也要感謝她的那個敵人,也許是因為在身份上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那位夫人並不聰明,而為了爭鬥皇帝的寵愛,在她身邊,蘇瓦松伯夫人早就安排下了無數釘子。

如果……如果真的有什麼問題,那麼第一個被追究的也是那位王室夫人,而非蘇瓦松伯爵,雖然說,若是皇帝堅持,也許最後還是要落到她身上來,但那時候,她是不是還在奧地利還不好說呢。

「不過您究竟是想要做什麼呢?」蘇瓦松伯爵夫人喃喃自語道,一邊緊緊地攬住了懷裡的兒子。

……

「您究竟是想要做什麼啊!」孔蒂親王憤怒地喊道,而米萊狄夫人只是抬起手,打開扇子,遮住自己的下半張臉,巧笑倩兮地說道:「別緊張,別緊張,我的好人,只是必經的程序罷了。」

而孔蒂親王只是瞪著她,「你做的這些事情國王知道嗎?」

「國王陛下讓我來這裡,就是知道我會做什麼。」米萊狄說。

「那麼他也瘋了!」孔蒂親王說:「我要你立即停止所有的行為,然後馬上離開奧地利,哦,說不定我也得走。」

「您的驚惶毫無道理,」米萊狄說:「眼看您的任務就要完成了。」

「您在欺騙一個君主!」

「哎呀,這難道不是司空見慣的事兒嗎,國王和皇帝總是會被他們的愛人,大臣和教士欺騙,你打開每一本書書上都有這麼說。」

「哈,但你不是利奧波德一世的愛人,大臣和教士,你只是一個沒有出身來歷的……下等人。」

一看孔蒂親王的面色,米萊狄就知道那句被吞下去的話一定不會是什麼好話,不過她也不在意,國王的王室夫人同樣是個炙手可熱的職位,那些大臣們總是嘀嘀咕咕,就是因為國王陛下的兩個「夫人」不是外國人就是一個曾經進過監牢的女人,但要是在乎人們的風言風語,米萊狄早就應該進修道院去做修女了,怎麼可能站在這裡和一個親王平起平坐?

她微笑著將扇子合攏,輕輕地壓在孔蒂親王的肩膀上:「那麼您也應該知道,國王陛下總不在意他的大臣是何等出身,他只在意兩件事情,一是忠誠,二是能力,我要說我兩者皆備,您呢?」

孔蒂親王不由得面紅耳赤,要說忠誠,他和他的兄長依然背負著叛逆的罪名,要說能力,他的兄長可以憑藉自己的軍事天賦依然受到國王的重用,而他……這件事情是國王交在他手中的第一件大事,甚至他的兄長也很難看好他,如果他承認失敗,灰溜溜的回去巴黎,那麼他之後的日子不是在封地靠著跳舞打獵消磨時光,就是在王太后的裙擺下如同一個貴女般的說笑逢迎——問題是,看國王的手段,只怕他不太會願意任由一個掌握著偌大領地的公爵或是親王就這麼無所事事下去,最少的,他的領地不能無所事事,那麼最後,他只可能接受如同洛林公爵一樣的結果,交出領地,在巴黎做一個沒有將來的寄生蟲。

問題是洛林公爵時日無多,他能接受的事情,孔蒂親王無法接受,他站在原地,神色變幻莫測地停了一會,終於握緊了拳頭:「現在我們怎麼辦?」他說:「利奧波德一世一定會儘快地求證此事的真偽。」

「我已經派了人在波斯尼亞散播謠言,」米萊狄說:「您知道的,有關於奧斯曼土耳其人的繼承法。」

「哦,是的,他還有兩個兄弟。」孔蒂親王說,因為現在的蘇丹默罕默德四世即位的時候年僅六歲,所以朝政先是由他的祖母把持,然後又由他的母親把持,兩個軟弱無力的女人並未能如人們期望的那樣成為第二個希蕾姆女蘇丹,她們生性柔弱,遇事不決,本來默罕默德四世的兩個兄弟都應該在蘇丹即位後被處死,但在有心人的再三勸說下,她們竟然只是將這兩兄弟囚禁在皇宮的監牢里,只保證沒有任何人可以見到他們。

「所以他們之中逃出了一個有什麼可值得奇怪的。」米萊狄說。

「那位總督……」

「想要偽造一份與宮中妃子私下往來的信件並不難。」米萊狄回到書桌前,打開抽屜:「而且我們又不需要真實到能夠瞞過蘇丹和大維奇,我們只要保證這個傳聞聽起來足夠玄妙有趣就行了。」說著,這位女士居然輕輕地嘆了口氣:「比較難的是我們得讓波斯尼亞總督的使者去死。」

聽到這裡,孔蒂親王已經完全無法理解米萊狄的用意了:「為什麼,我們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這個人。」這個人確實是法國漁民之子,也確實曾經被海盜掠走,確實是總督的奴隸後來成為士兵,但他幾乎沒有見過總督,更不可能成為總督的親信,但若是奧地利人去查,他們會發現這個人的出身和過往都是真實的,至於他是否是總督的心腹,卻又很難查證了——利奧波德一世應該還沒蠢到派遣使者去客客氣氣地詢問波斯尼亞的總督,是否要將波斯尼亞賣給他們。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米萊狄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揮動手指灑下沙子好讓那張信紙上的墨水儘快幹了,「搶奪來的麵包最香甜,等我長大了一些,我又知道,別人的愛人會更有魅力,親王殿下,請想一想,像是這樣天大的一樁好事,竟然就這麼落在您的面前,您難道不會生出疑心嗎?您會,利奧波德一世當然也會,而且沒有競爭者,他當然可以從容不迫,安安穩穩地策劃與計量,」她從椅子上轉過身來:「所以我們不能讓他有時間去慢慢思考,反覆斟酌。」

「你想幹什麼?」孔蒂親王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如此軟弱無力。

「不做什麼,殿下,」米萊狄說:「我們要給利奧波德一世尋找幾個對手,不多,我們的國王陛下,還有匈牙利的特蘭西瓦尼亞大公閣下……唔,讓我看看,或許還有托斯卡納大公,他也許也會有興趣的。」

「天主啊,」孔蒂親王就算是在噩夢中也絕對不會想到竟然有個人膽敢同時愚弄四個君主,不,應該說是五個,算上默罕默德四世的話,「國王陛下不會允許你這麼做的。」

「允不允許,」米萊狄說:「只要看國王是否有所行動就知道了。」

……

如果說王家莊園裡,據說是波斯尼亞總督派來的使者突然死於非命的事情只是讓利奧波德一世吃驚的話,那麼法國的商隊不但正在北上,還在南下的消息就更是令他輾轉難安了——誰都知道,補給和軍備是軍隊的兩大支柱,為了佛蘭德爾,早在四旬節前法國的商人們就開始往埃納河流域調撥馬草、小麥、干肉等等,但往普羅旺斯?普羅旺斯確實不算是一個平靜的地區,但還沒到法國國王必須鄭重以待的地步。

而後在巴黎,在特蘭西瓦尼亞以及義大利的奧地利密探,都傳來了有奧斯曼土耳其人出沒的消息,以及伊斯坦布爾最近也是動蕩不安,據說蘇丹的兩個兄弟之一,或者是全都逃出了王宮,並且在別的地方立起了反對蘇丹的旗幟,蘇丹正在調動軍隊準備圍剿叛軍,而波斯尼亞的總督似乎拒絕了來自於伊斯坦布爾的傳召,也許他也很清楚,若是他回到伊斯坦布爾,只怕就會立刻被弓弦絞死。所以說,如果他想要用波斯尼亞換取一大筆錢,爵位和領地的話,並不是不可能。

孔蒂親王目瞪口呆。

作為始作俑者,除了米萊狄,沒人能知道這個龐大的漩渦是怎麼迅速地擴大,泛濫,甚至揚起了底面的砂礫的,他起初還在懷疑利奧波德一世是否會相信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看著米萊狄身下一堆又一堆的信件,都是渡鴉送來的,自從國王開始無所顧忌地使用巫師之後,法蘭西的情報網就迅捷完全了許多,有趣的是,其中還真有密探煞有其事地回報說,他們阻截了一批來自於奧地利的刺客,據說他們就是來刺殺前往巴黎的土耳其使者,免得法國乘機攫取波斯尼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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