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君王 第一百六十二章 倫敦的黑死病(3)

遠在牛津的查理二世是如何巧妙地與他的大臣,將軍,長老們爭奪聲望,又是如何嘲弄羅馬教會的事情暫時被路易擱置,他甚至必須放下對羅馬教會的報復事宜——雖然說,依照現在的軍力,路易如果想要重演美男子腓力四世的事兒也並非不可能,但首先,就如之前他圍攻羅馬卻沒有最終攻佔聖天使堡那樣,以神聖羅馬帝國為首的歐洲國家不會再允許法國掌控教會一百年,他可以這麼做,但得不償失——奧爾良公爵菲利普回到巴黎之後,路易還將拉里維埃爾紅衣主教邀請到自己的房間里來,詢問有沒有可能將一個親法,或是法國籍的主教推向教皇的寶座,但拉里維埃爾主教先生遺憾地說,自從教廷從阿維尼翁回到了羅馬,在格里高利十一世之後,曾經連續幾任教皇都由法國的紅衣主教擔任的好事兒就沒了,不但沒了,之後的教皇不是義大利人就是西班牙人,現在樞機團里最多的也還是義大利主教,要他們將一個明顯不利於自己的教宗推舉上位,就算是用整個法國去賄賂也不可能。

說著,他還瞟了國王陛下一眼,意味深長,就像是在說,陛下,別忘了,不久前您還在攻打羅馬呢,對教皇來說,您比英國的國王也只是多了那麼一層虔誠的表皮。

「那麼您知道,」國王像是開玩笑般地說:「我也有想過將這層表皮揭下來嗎?」

這句話頓時讓拉里維埃爾主教出了一身冷汗,因為他從國王的話語中聽出,這句話並非完全只是恫嚇——雖然法國的教權幾乎都掌握在了國王手中,但在表面上,他們依然屬於羅馬教會,拉里維埃爾主教又與掌握實權的黎塞留主教與馬扎然主教不同,可以說,他雖然一力支持國王,忠誠於國王,但他同樣希望能夠從教會中謀取利益,所以……他一邊想著自己與羅馬教會的使者接觸的事情是不是有露出馬腳,或是在一些事情上招惹了國王密探的注意,又或是在一些議題上不自覺地偏向了教會,一邊明智地閉上了嘴。

這個念頭對路易來說堪稱半真半假,對一個無神論者來說——哪怕這裡確實有狼人,女巫與魔鬼,他也不會建立起真正的信仰,而現在的教會也確實不值得人們相信,而且教會從卡諾莎城堡的一時輝煌後就走向了沒落衰弱的下坡路,這也是為什麼他沒有重蹈先祖覆轍的緣故——因為現在再冒大不韙將教皇掌握在手中也沒什麼用了,英國國教已經佔據了不可動搖的位置,神聖羅馬帝國的諸侯們更多是新教教徒,虔誠的天主教大國現在除了西班牙就只有法蘭西,而西班牙與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同出哈布斯堡,一個法國教皇的諭令只會被他們拿去擦屁股。

而且法國也即將與西班牙開戰。

這樣說起來,羅馬教會還真是沒什麼用,而且他們對路易的敵意已經直接威脅到了國王和他關愛的人,還有國王的子民們,雖然菲利普在洛林的作為國王是點了頭的,但如果沒有這場瘟疫,路易有信心將這些人慢慢地收攏到法蘭西的囊中——畢竟誰不願過更好的生活呢?等到洛林的鋼鐵、煤炭、玻璃與瓷器產業發展到一定地步,這兩座領地就會變得富庶起來,連同領地里的民眾也能過上舒心寫意的生活,到那個時候,若是有人慫恿他們叛亂,他們或許還會反過來敵視那些蠢貨。

但就在洛林與阿爾薩斯初初穩定的時候,教會散播的瘟疫毀了奧爾良公爵菲利普與路易做出的所有努力,路易很清楚教會的神父與修士們會將拒絕流民進入城堡的奧爾良公爵描述成什麼樣子,而之後去到那裡的法國總督也必然會因為這個緣故舉步維艱,既然如此,他們就能留下領地,將那些對他們滿懷仇恨的民眾驅趕到法國的領地之外,因為你或許可以防備敵人,卻總是無法防備那些偽裝起來的「好人」的。

畢竟,他們不可能保證身邊只有法國人,像是路易在敦刻爾克遭到的刺殺,明面上就是胡格諾派教徒的行為,而奧爾良公爵,以及之後的洛林官員,不可能要時刻提防一杯水,一根馬鞍里的針又或是在來自於身後的子彈或是弩箭。

只是這樣的行為,大大影響到了洛林與阿爾薩斯地區的發展,原本按照路易的計畫,這片領地在三年之內就能反饋給他數倍的利益,現在這個時間可能要延遲到十年之後。

幸而在柯爾貝爾的幫助下,法國的財政在這幾年中得到了顯而易見的好轉,還有路易從另一個世界,以及以巫師為首的,來自里世界的種種新技術造就的商品,這些商品源源不絕地充填著國庫,讓國王之後的布置不至於完全落空——但想起教會,路易還是忍不住感到氣惱,他現在倒是要羨慕一下查理二世了,因為他有個膽大妄為的先祖亨利八世。

只是……「王兄?」

路易抬起頭,看到奧爾良公爵菲利普正站在書桌前,他帶了一頂巨大而花俏的帽子,上面的鴕鳥尾羽幾乎就可以從他的手臂上垂到地上,整個帽子可以覆蓋公爵的上半身,在洛林的時候,菲利普吃了不少苦頭,回來的時候簡直又瘦又黑,雖然王太后馬上就想為他舉行一個凱旋式般的宴會,但還是被他堅決地拒絕了,不但拒絕了,他還在兄長的支持下婉拒了一切邀請,待在自己的房間里養白和養胖。

「看起來瓦特爾做的不錯。」路易伸手捏了捏菲利普的手臂,「來坐下,」他說:「我這裡很快就要完了,今天你和我一起用午餐。」

「瓦特爾怕您,」菲利普將帽子交給身邊的侍從,笑著說:「他對您的每一個命令都盡心儘力,不敢有絲毫悖逆。」

「雖然我很高興他能有這樣的意識,」路易打開一份文件,邊看邊說:「但說真的,我有什麼可怕的,我自認不是一個隨時會將人拖出去砍頭的暴君。」

因為這位御廚很不幸的就是富凱的廚師,或者說,他被富凱親自邀請到巴黎,並且大展身手擺出的第一次筵席就是為了招待您,而後,在他還在期待著您的賞賜的時候,您的近衛軍與火槍手就包圍了那裡,從顯赫一時的富凱先生開始,到馬房的僕人,一個不剩地全都投進了同樣新啟用的巴士底監獄,雖然說吧,作為一個被僱傭的廚師,瓦特爾沒有受什麼罪,因為他的服從也不會有人對他用刑,但他還是嚇破了膽子,就算最後富凱案中沒有一個人被處死,他還是決定逃到英國去……

但很不幸,他的積蓄在那場混亂中丟失了,而他期待的賞金也沒了下落,所以等他好不容易籌集到足夠的費用時——國王在敦刻爾克遇刺,巴黎的局勢頓時變得緊張起來,瓦特爾幾次想要離開都沒成功,而且還差點又被抓了起來,幸而當時的孔蒂親王因為品嘗過他的手藝,念念不忘,所以就把他邀請到自己家裡做事,然後,按照法國宮廷一向的傳統,貴族們總是會把自己認為最好的東西和人推薦給國王。

兜兜轉轉,瓦特爾居然還是成為了國王的僕人。

但瓦特爾在製作餐點上確實有著天賦,而且他擅長的正與國王的喜好相合,而且他的膽小也保證了他很難被收買——國王對他的慷慨也保證了他不會輕易鋌而走險,所以幾經輾轉,他居然攀上了御廚的位置,這讓很多人感到憤憤不平,因為瓦特爾的身份著實低微,他不但不是一個貴族,還是生長在布洛涅樹林里,父不詳的私生子。

不過現在的路易所需要為別人考慮的地方愈來愈少,瓦特爾忠誠聽話,技藝高超他就願意用他,就和任何一個沒有出身,但有能力的人一樣。

國王的午餐總是要豐盛一些,而且與以往不同,無論是平時用餐,還是宴會用餐,並不是所有的餐點都會一下子全都擺在桌面上,按照國王的要求,菜肴都是一道道地送上來的,從湯到開胃菜,從開胃菜到主菜,從主菜到點心,從點心到咖啡或是茶——冬天的菜必須是熱騰騰的,夏天也只有酒或是飲料,開胃菜會進行冰鎮,湯和肉菜都必須溫熱,要做到這點,甚至比保證菜肴新鮮還要難。

瓦特爾絞盡腦汁想出的辦法就是使用架設著小碳爐的餐車,需要保持溫度的菜肴被擱置在小爐子上保溫,直到要進餐的時候才被拿下來傾入同樣加熱過的大銀盤。

路易一邊讓菲利普嘗嘗最新的咖喱豬肉,巴黎入秋後已經有些涼,吃點咖喱能夠讓人更好地保持體溫,一邊讚許地向瓦特爾點點頭,在國王的餐桌上,禽肉和羊肉佔據主要位置,之前很少有人能夠將豬肉做得好吃,而且咖喱也是一種新調料,能夠迅速地將咖喱與豬肉應用在一起,瓦特爾的才能確實不容小覷。

在一旁服侍的瓦特爾也鬆了一口氣,人們都說,路易是個溫和寬容的君主,但對一個廚師來說,這位主人可不好伺候——第一,他不喜歡奶油,至少不能每道菜里都有奶油;第二,他不喜歡混雜的味道,每道菜都要有明確的主體,就像是一支軍隊里必須只有一位將軍;第三,他喜歡每頓飯的材料儘可能的複雜,從各種肉到各種蔬菜,以及各種香料,但他的食量很小,小到每種只嘗兩三口,從不如現在的貴人那樣,只要嘗到了美味就會痛痛快快地大吃一頓……最後,就是這位陛下很少對餐點發表意見,他們必須小心觀察,才能確定陛下究竟喜歡什麼菜,不喜歡什麼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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