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君王 第一百零九章 里世界的面紗(2)

離開船隻之後,他們是踏在了一片荒蕪的沙地上,白色的石磚城牆一直從不可及的遠處延伸到海水裡,除了幽魂之外他們看不到任何活動的東西,就連雲層和海水彷彿都是凝固的,甬道里則是充滿了凄厲的喊叫聲——來自於幽魂們,陰屍拖沓的腳步聲與滴落在地上的不明液體,路易記得七十七步,巫師們喜歡有魔力的數字,他身體虛弱,但還能支持——雖然他很想扶一扶牆壁,但一想到那些基石里混合著巫師們被焚燒後的骨灰,他的手就怎麼都抬不起來了。

陰屍與幽魂窺視著他們,他們的眼睛——透明的,以及混濁的,都凝聚在每個通過這裡的生者身上,灰白色的石磚上也確實殘留著黑色的污痕,路易平靜地穿過它們,陰屍就像是冰凍過的腐肉,而幽魂就像是從沼澤吹來的一陣寒風,幸而他身上有瑪利預備的皮毛斗篷,並不覺得太冷。

光明是突然到來的,隨黑暗而去的還有寒冷,一陣溫熱的暖意讓路易輕輕地打了個顫,他的手臂立刻被一個人扶住,是米萊狄,路易看向四周,意外地發現這裡是城牆的另一側,之所以說是另一側——他看到了一座可能延綿了數百里的山脈。

瑪利與維薩里出來的竟然比米萊狄與路易還要晚,這讓瑪利有些驚訝,因為路易是個凡人,只是被暫時地偽裝成了一個巫師,而米萊狄,她是個沒有導師指引的外來者,維薩里倒不意外,巫師們的甬道考驗的是來人的意志力,因為他們總是自傲於他們相對於凡人的理智與強大,但即便是凡人,也總會有一個意志堅定無法動搖的人。

當然,沒有科隆納的血,若來人只是一個凡人,即便意志堅定,他的氣息還是會被那些陰屍與幽魂嗅聞出來,而後被他們一擁而上,撕裂分食的。

瑪利正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他們聽到了一陣悅耳的笛聲,路易轉頭看過去,在兜帽下露出了輕微的愕然之色,因為這個聲音顯然是一頭怪物發出來的,它正和身上的巫師慢慢地靠近他們,這就是瑪利提到過的蠍尾獅。它有著一張男性人類的臉,圓形的耳朵從蓬鬆的金紅色鬃毛里露出來,一雙猶如海水般蔚藍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著他們,只是就這麼看著,眼中所表露出來的情感都要比一些不合格的戲劇演員來得強烈,而那個坐在它身上的巫師,他的視線一落在瑪利的臉上,就露出了一個善意的微笑。

「唉,」他說:「真令我驚訝,曼奇尼家的小小姐,您從表世界回來了么?」

「哦,是的,」瑪利從容地說,只見那個男性巫師從蠍尾獅身上跳下來,舉起她的手吻了吻,「我還以為您最近都不會回里世界。」因為曼奇尼家族已經決定要在表世界為他們姐妹尋找一門顯貴的婚事,這件事情在貴族派系裡已經不是什麼秘密。

「確實如此,」瑪利說:「只是我要為科隆納公爵做引介人,」她說,然後轉向路易等人:「這是丹特家族的幺子,我……在小時候的一個朋友。」

這位丹特家的年輕人一聽到科隆納公爵的名字,神情就立刻變得嚴肅起來,「久聞其名,殿下。」他向路易屈身行禮,里世界的巫師們並不像表世界的年輕人那樣戴著綴著羽毛的寬檐帽,而是帶著尖頂帽或是拉起外袍附帶的兜帽,所以他們行禮的時候很少脫帽,而只是先打開然後交叉雙手在胸前,路易猜想這是讓人看到他們手中沒有巫師們的「武器」,也就是他看瑪利使用過的草藥或是礦物粉末之類的東西,「您好,丹特先生。」他溫和地點了點頭,就算是真正的科隆納公爵,他來到里世界也是第一次,不會如同一個巫師那樣的行禮,而且鑒於他看到的,在里世界,一個公爵只怕無需向大多數人做出謙遜的姿態。

他的想法是正確的,那位丹特家的人沒有因為路易不曾回禮而生氣,他的身份要低於瑪利,身上沒有爵位,「抱歉,」他說:「雖然是您,但殿下,請問您有攜帶紋章嗎?」

路易就讓他看了藏在斗篷下的紋章,璀璨的金藍紋章讓這位丹特先生一陣目眩,然後米萊狄與維薩里也都拿出了他們的紋章,科隆納家族的附屬紋章,之後才是瑪利,完全依照規定,就是在驗看過紋章後,年輕的巫師守衛低聲詢問他們是否需要召喚飛馬馬車,瑪利搖了搖頭:「科隆納家族的馬車很快就到。」

那雙閃爍著功利光芒的眼睛頓時暗淡了下去,但瑪利只是視若無睹地轉過身去,丹特先生的視線轉移到了路易身上,很顯然,相對於瑪利,這個身份尊貴的外來者也許更容易攀附,可惜的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一陣狂暴的呼嘯聲。

蠍尾獅驟然暴怒般地蓬鬆了全身的毛髮,它雖然有著一張人類面孔,但一張開大嘴,就可以發現裡面整整齊齊有著三排尖銳的三角牙齒,就像是鯊魚那樣帶著倒勾,丹特先生呵斥了幾聲,但它還是拱起了脊背,做出威脅的姿態,米萊狄緩步走到國王與蠍尾獅之間,向丹特先生揚眉微笑,用極具威脅性的眼神逼迫著他。

只見這位丹特家族的幺子與米萊狄對視了幾秒鐘,才無奈又氣惱地退了下去,他的手指只一勾,那隻蠍尾獅就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就連那根滿是毒刺的尾巴也慢慢地垂了下來,不再可怖地張開,像是隨時都要發射出去。

「真是個噁心的傢伙。」米萊狄輕聲說。

這個巫師既然知道科隆納公爵,那麼也應該知道他是第一次進入里世界,所以才有意縱容自己的坐騎,無論是這位科隆納公爵畏懼了,還是好奇,他都有了一個與路易直接對話的機會。

瑪利也許是因為見慣了蠍尾獅,此時才意味到發生了什麼事兒,她面露慍怒,只是此時科隆納家族的飛馬馬車已經盤旋而下,那是八匹漂亮的黑色飛馬拖拽著的嵌金四輪馬車,它們落到地上,輕快地跑了幾步,準確地停在了路易面前,一位同樣身著長袍的中年男人從馬車后座跳了下來,面帶著無比欣喜的微笑,向路易深深地鞠躬:「我是您在這裡的總管,」他說:「您可以稱我為盧卡。」

「我是殿下的隨身侍從與醫生。」維薩里說。

「我是殿下的侍女。」米萊狄說。

盧卡的眼睛只在他們身上停留了短短一瞬,然後又向瑪利·曼奇尼行禮,他們很快被迎上了馬車,馬車裡的空間比外表看上去的更大,確切點說,它就像是一個精緻的寢室,因為裡面的座椅猶如長榻,堆滿皮毛,路易可以舒舒服服地躺下來,他也確實需要這個。

在這位盧卡總管即將退下去的時候,路易叫住了他:「盧卡,」他說:「外面有個觸怒了我的人。」

「我明白了,殿下。」盧卡說。

可能只有幾秒鐘,他們聽到了野獸的哀嚎與馬匹的嘶鳴,之後又突然陷入了莫名的死寂中,之後是盧卡與那位丹特先生的交談聲,丹特先生很明顯地壓抑著怒氣,盧卡倒是帶著幾分笑意與輕鬆。

「請原諒,殿下。」盧卡再回到馬車邊的時候,「耽擱了一點時間。」

「唔?」

「我們的飛馬,殿下,其中有一匹突然鬆了轡頭,所以它就奔了出去,咬死了丹特先生的坐騎,」盧卡似乎回了回頭:「哦,可能還吃掉了一點。」

「丹特先生沒有受傷吧。」

「沒有,只是受了一點驚嚇,」盧卡說,「我會給他一些賠償的。」

「很好,盧卡。」路易說。

在那匹突然「鬆了轡頭」的飛馬被召回來之後,他們便動身了,飛馬馬車比路易無論是現在還是過去經歷過的任何交通工具都要來的輕捷平穩,它們在地上飛奔的時候,只有達達的馬蹄聲表示它們正在前進,等到它們振翅起飛,馬車車廂也只是輕微地震顫了一下,而後就是一瞬間的失重,幾分鐘後,米萊狄就看到玻璃車窗外就只有薄紗般的雲層與湖水藍色的天空。

「那是什麼馬?」路易問。

「是夢魘。」瑪利說,事實上,就算是曼奇尼家族也只有一座四匹夢魘拉拽的馬車,科隆納家族並不應該會在這裡為自己家的幺子準備的如此齊全,畢竟那位年輕的巫師並不准備進入里世界,那麼只可能是主教先生為國王準備的。

「是惡魔?」

「不,」維薩里說:「巫師們可沒那麼大的力量,這種只是他們用煉金法術煉製出來的怪物,只是不太容易,而且需要許多珍貴的材料。」他看向車窗外:「它們十分昂貴,哪怕是在里世界,但它們能如飛馬那樣拖拽著馬車飛馳,又能如同獵犬那樣狩獵或是守護主人,而且姿態優美,所以每個貴族家族都會配置一部夢魘馬車。」

「它們吃肉?」米萊狄感興趣地問。

「我說過它們就如同狼犬一般。」維薩里說,但他沒說曾看到過它們追意外闖入附近海域的漁民或是海盜——對於凡人來說,這無異於惡魔降臨,能夠飛翔,不畏普通刀劍的夢魘飛馬能夠隨心所欲地降落在任何一艘船隻上,或是海面上,它們會掀開甲板,打開艙門,將獵物凌空抓起,拖到礁石上撕裂吃掉。

表世界的人們經常說的,所謂的幽靈船就是這樣造成的。

米萊狄雖然沒能聽到維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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