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君王 第一百零三章 敦刻爾克的入城儀式(4)

「等等,」達達尼昂喊道:「這有可能是用來欺騙我們的。」

達拉米茲握緊了米萊狄的手腕:「但這個東西是我們才拿到的。」隨即他也想到了一個可能:「當然,也有可能這是她預先安排的。」

米萊狄從門縫裡看出去,只要有足夠的時間,她能說服他們,但見鬼的她就是沒時間,她滿懷悔恨,如果不是想要在國王面前有意賣弄自己,那麼她單憑著這份功勞也能夠令得陛下刮目相看,誰知道命運竟然會是如此地嘲諷呢?她不得不思索起如果國王與主教先生都死了,她應該尋找怎樣的一個主人?孔代親王,還是加斯東公爵,可惜的是加斯東公爵據說命不久矣,孔代親王也已經成為了國王的階下囚——等等,既然如此,那麼遠在巴黎的安茹公爵會不會是一個更好的主人呢?

就在她這麼思忖著的當而,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推了進去,門迅速地關上,連帶米萊狄險惡的詛咒。

「我的叔叔有一個侍從留下來了。」達拉米茲說:「我和他去找我的叔叔。」

達達尼昂點了點頭,國王身邊的衛隊事實上分作好幾隊,火槍手、龍騎兵、近衛軍各成一系,火槍手隊的隊長正是達拉米茲的叔叔,在多數人都跟著國王去了敦克爾刻參加入城儀式的時候,這麼一個人是僅有的他們可以相信的人之一,「好吧,你儘快回來。」達達尼昂說,他的眉宇之間縈繞著懷疑的意味,但在國王的安全問題上,確實不容任何輕慢。

達拉米茲一離開,達達尼昂就將身體靠在窗上,看著達拉米茲飛快地跑過廣場,幾分鐘後就從一棟屋子裡連著另一個人奔了出來,那個人確實是個可靠的僕從,他和達拉米茲一躍就上了馬,然後眨眼間就衝出了鎮子,達達尼昂煩惱地皺眉,只希望這只是米萊狄的詭計,一想到這個,他就讓他的跟班去召來了一些士兵,許諾給他們每人一個埃居,以防備著米萊狄乘隙逃走。

米萊狄才不想要逃走呢,如果國王得到提醒,安然無恙,那麼米萊狄就是一個值得褒獎的臣子,若是國王沒能逃過一劫,那麼這裡只怕很快就要亂起來了。

……

且不說達拉米茲是如何焦急地,以一種若是跌落就會直接折斷脖子的方式趕路的,從聖馬丁大教堂的白色大理石地板往下,越過褐色的泥土與青灰色的石板,我們可以看到一個懸掛著幽暗油燈的地窖,每個教堂都會有這樣巨大的地窖,絲毫不遜色於地面上的建築,有時候這裡是教士們用以避難的地方,有時候他們用來儲存酒和食物,也有些時候被當作墓穴使用,在聖馬丁大教堂里,這個地窖被用作了最後一個用途,這裡的屍骨就像是裝飾掛毯那樣衣著整齊地被懸掛起來,從頂到牆面都有。

但這裡沒有多少難聞的氣味,畢竟這裡的屍骨都經過了教士們的精心處理,一些保持著肌肉與皮膚的屍體甚至可以說的上神態安詳,而就在油脂、香料和死亡氣味的包圍中,一具新鮮的屍體被放在了石台上。

「就是他?」一個教士問。

「一個屈服於邪惡慾念的罪人。」另外一位教士說。

「藥水的引子有了。」第三位教士說,他說到這句話的時候,每個人都在往上看,雖然這裡的聲音無法傳到上面,上面的聲音也無法傳到下面,但他們似乎能夠聽到來自於天國的樂曲聲:「但您們確定要這麼做嗎?」

「我們只能冒險一試,」第一個教士說:「為了一個王國犯下這樣的罪行是可以被寬恕的。」

「這句話異常地具有諷刺意味,因為當初亨利四世為了繼承法國的王位,身為胡格諾派信徒的他改信天主教,並說,為了一個王國是值得做一次彌撒的,現在他們要殺死他的孫子,讓他的另一個後裔成為國王。」

「孔代親王是會願意接受嗎?」第二個教士不安地說。

「要麼頭顱落地,要麼戴上王冠,他會做出選擇的。」最後一個教士說,他從懷裡珍而重之地拿出了一個瓶子,將新死之人的血液注入,幾乎立刻,裡面的液體就沸騰了起來。

……

達拉米茲踏入敦刻爾克城門的時候,儀式已經進入到了領聖餐的環節。

作為這裡最尊崇的人,國王應該第一個領聖餐,一個魯莽的士兵打斷了這一進程——主教先生看了那張字條,相當地不以為然,因為就米萊狄所說的,有人企圖在國王的聖餐中下毒,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國王所放到嘴裡的任何東西都會經過兩次或是三次檢測,其中一次必然是由裁判所的修士們完成的——在國王已經顯露天姿,並且逐漸掌握權柄的時刻,他遭受的危險要比以往更多,所以除了毒藥,他的敵人們也會用詛咒的方式來完成對他的刺殺。

那些小薄圓餅和葡萄酒都裝在純銀的盤子與壺裡,達拉米茲看著國王領受了聖餐,沒有表露出一絲異樣,他一直緊繃著的肩膀才慢慢地放鬆了下來,而後是主教,主教也沒問題……想到這也許確實是米萊狄對他們的又一次欺騙,達拉米茲不由得氣紅了面頰,但他的叔叔安慰他說,涉及到國王的安全,再多的謹慎也沒問題,國王與主教絕對不會責備他的輕信,反而要獎勵他呢。

他們站在教堂側廊的陰影里,身後是牆面,上面描繪著聖人與聖女,身前是垂下的帷幔,與做彌撒的人分開,達拉米茲急著回到鎮子上去——也許米萊狄此時就已經逃掉了也說不定,他只一轉身,就撞在了一位夫人身上,這可以說是相當失禮了,但在彌撒沒有結束的時候,無論是達拉米茲的行為還是這位女士的行為都有點不合時宜,達拉米茲的叔叔正準備責備這個急躁的侄兒,卻發現他猛地拔出利劍,刺入了這位女士的喉嚨!

一聲尖叫聲響徹了整個教堂,但不是來自於那些目睹了達拉米茲暴行的人們——而來自於另一個方向,達拉米茲的叔叔立刻握住了他的短柄火槍,在看到一位官員突然將上下顎打開到齊平與額頭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給了對方那張黑洞洞的大嘴一槍,而後他敏捷地抽出了佩劍,一劍就刺穿了一個輔祭的頭。

國王與主教先生享有特權,當然,即便是聖餐,他們的聖餐潔凈無毒,但他們的敵人從一開始就將毒下在了其他人所用的聖餐里——那些敦刻爾克的官員與貴人們,他們一個個地按著喉嚨,站了起來,然後在幾秒鐘里變成了無比猙獰與高大的怪物,他們身邊的人不是也發生了變化,就是在變化之前就被他們撕裂。

達拉米茲和他的叔叔奔向了國王與主教先生。

「食屍鬼。」主教先生憎惡地說,幸而國王這次堅決地要帶著他的士兵們而不是無用的侍臣們進入敦克爾刻,所以食屍鬼雖然數量眾多,但一時半刻還沒辦法對他們產生威脅,「我們走!」主教先生說,但國王說:「去看看門!」

達拉米茲要比他的叔叔晚幾步,一聽到國王的命令,他馬上折轉到教堂的大門前,只一推,他就知道門從外面被閂上了,而他回過頭來,還沒說些什麼國王和主教就知道了,他就省下了大叫的力氣,奔回來與那些士兵們肩並肩地作戰。

但無論是達拉米茲這樣的火槍手,還是那些在戰場上一往無前,驍勇無比的戰士們,在面對這些非人怪物的時候,都無法與裁判所的修士們相比,在看到這些怪物的時候,他們的眼睛就迸發出了仇恨的火光,只一伸手,就從粗陋的亞麻長袍下抽出了一柄摺疊起來的鐮刀。

火槍的槍彈與長劍,除非砍掉了這些食屍鬼們的頭,不然就無法阻止它們的撕咬與抓撓,修士們的鐮刀卻不然,這些帶著白光的彎曲刀刃,只一閃,就有一個食屍鬼被分作兩截,有些時候是頭顱與頸部分開,有些時候是半個腦袋和半個肩膀,有些時候是肩膀到胸膛,或是腰部——那柄長鐮上攜帶的力量就像是硫酸,或是火焰,在屍塊掉落在地的時候,還會不斷地吞噬它們,就像是有無數看不見的小蟲在啃咬在幾秒鐘里就開始腐爛的皮肉。

達拉米茲還是第一次見到食屍鬼,那些士兵們雖然有所聽聞——它們可能是所有士兵們的噩夢,在沒有醫護與戰後後勤的十七世紀,士兵們受了傷,除非有要好的朋友或是可信的親人,不然就只能在戰場上等死,而等到夜幕降臨,死寂一片的戰場上就會迎來貪婪的賊和食屍鬼,前者還能給你一個痛快的死亡,後者卻只更喜歡那些無力逃走卻還有知覺的獵物,人所周知,食屍鬼不但會吞噬屍體還會掠食幼兒。

但在傳說中,食屍鬼只會出現在那些不曾被教會的力量看護的墓地里,而且它們也不是人類變成的——主教先生將國王掩在身後,神色陰冷地注視著它們,他相信這是敵人的又一個陰謀。

「陛下,」主教先生說:「別擔心,外面的人很快會注意到這裡的。」他看向攀上高處的窗檯,打碎鉛條拼花玻璃向外呼喊的兩個士兵,但他立刻感覺到國王的手突然抓緊了他的:「您有沒有嗅到什麼氣味?」

「什麼……」

主教先生一句話還未說完,他就突然感到腳下一陣灼熱,細小的煙霧就像是惡魔的觸鬚那樣從地毯上的一個個小黑洞了升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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