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少年 第五十六章 凡爾賽與巴黎(上)

國王並不知道正有兩個吸血鬼親王目送他們離開巴黎——他們的馬車一開始只在塞納河邊行駛,但到了要離開盧浮宮範圍的時候,就要折向西南方向——他們要去凡爾賽,這樣他們就必然要經過市政廳,聖母院與巴士底廣場,在巴士底廣場附近的水渠邊,隱藏在陰影里的馬車掀開了車簾,一群暴民注意到了車窗玻璃的閃光,他們跑了過來,想要從中得到一些好處,但以拉略的修士們手中的利劍銳矛不但能夠對付黑暗生物,也同樣能對付墮落的人類,相比起國王的火槍手或許還會恐嚇一番,這些沉默如同頑石的聖潔騎士們甚至不會發出一聲斥罵——當然了,沒人會對一群死人說些什麼。

以拉略一直注意著國王的臉色,就他所知,年少的國王似乎是一個十分慈悲的人,他之前還在巴黎的時候,就因為無法忍受看到巴黎貧民們因為連續高漲的物價忍飢挨餓而與馬扎然主教發生了爭執,又借著修繕禮拜堂的機會儘可能地賑濟了許多人;在逃亡的途中,雖然就連他自己也朝不保夕,卻仍然無法看著他的子民在戰爭造成的饑荒中成群的死去,那些「王太后十字架」不知道拯救了多少人,以拉略一點也不奇怪也許今後它們會成為一個超聖之所;還有那些浩浩蕩蕩跟著國王一路走到了凡爾賽的流民們,若是路易十三,又或是亨利四世,他們不遭到驅趕或是處死已經算得上幸運了,而這個國王,不但給了他們食物、水,還給了他們土地,讓他們好好地耕作起來,重新活得像是一個人呢。

那麼他會同情這些人嗎?

「您為什麼這麼認為呢?」路易說,以拉略悚然一驚,然後他聽到國王說,「我在一百多天前就發布了赦令,希望我的子民能夠去凡爾賽,所有留在這裡的,我只能說他們至少並沒有認我做他們的國王——我固然愛我的子民,但前提是,他們應該是我的子民,而不是加斯東公爵或是孔代親王的士兵,或是預謀中的罪犯。」說到這裡,國王轉過頭來,微微一笑,「您看,我並不是沒有給過他們機會的。」

路易承認自己的善行並不單純,修繕禮拜堂只是為了平抑巴黎城中的隱約的暴亂兆頭,在流亡的路上立起十字架與收容流民,是因為他需要自己的佃農與士兵,他在一百多天前發布的敕令,讓巴黎的貧民到凡爾賽去,許諾給他們土地與農具,種子,也是為了建起一座屬於自己的城市——巴黎他不會放棄,但他永遠也不會相信巴黎。

不願意離開的人或許有很多理由,但國王知道,他們更多的是因為孔代親王與加斯東公爵開出了很高的俸金,能夠有漂亮的外套穿,有武器可以握在手裡,要麼就如他所說,他們籌謀已久,準備在動亂中趁火打劫,大發一筆橫財,又或者,他們只是單純地不願意相信他們的國王,既然如此,路易也不會強求他們遵從他的旨意,就像他看著這座被火焰披上了一件紅斗篷的城市,也絲毫不覺得可惜,它並不屬於它。

以拉略笑了,他細長的手指在車窗敏捷地動作著,就像是白色的蜘蛛在黑暗中爬行,馬車再次啟程,但不久之後,它又停下了,一個修士走到馬車旁,與以拉略說了幾句話,「看樣子,」以拉略說,「我們要換一種方式才能繼續往前走了。」

孔代親王與加斯東公爵的軍隊在巴士底廣場上突然遭遇了,孔代親王親自率領著他的士兵們,加斯東公爵這裡則由吉斯公爵領軍。

雖然孔代親王的軍力與在軍事上的天賦都已經超過了加斯東,但這次開戰孔代卻可以說是猝不及防,也許對於他來說,國王路易十四才是他與加斯東共同的敵人,雖然在馬扎然與路易的一系列操作下,為了爭權奪勢,他與加斯東公爵之間的關係十分僵硬,但在廝殺聲響起之前,加斯東公爵一直對他保持著應有的尊敬——以至於他從床上跳起來,想要召集他的軍官時,才發現其中有好幾個可以依仗的人都失去了下落。

他身邊原本還有隆格維爾公爵與拉羅什富科公爵,但隆格維爾公爵在開戰的時候就遭到了刺殺,現在生死未卜,而拉羅什富科公爵在保護著他衝出加斯東公爵的陷阱時,雙眼受了傷,什麼也看不見了,他只能一人孤軍奮戰。

相比起孔代親王,吉斯公爵一方就要從容得多,他們的總數或許不如孔代親王的軍隊,但在這個地區,他們是佔有優勢的,而且之前加斯東公爵的挑撥已經讓孔代親王失去了兩個得力的下屬,隆格維爾公爵重傷,拉羅什富科公爵也退下了戰場——吉斯公爵就算敗了,加斯東公爵也依然有機會,但孔代親王若是死了或是被擒,還能有誰來指揮他的軍隊呢?

……

國王起初還有點不明白以拉略說的另一種方式是什麼意思,不過很快他就明白了,因為他和以拉略被裁判所的騎士們負上了肩頭,在馬車無法通行的時候,就算背負著一個人,他們依然可以在水流或是屋脊上行走,那是一種很奇特的經驗,因為你用眼睛來看的時候,這些高大的騎士或是修士就如同岩石或是鋼鐵一般,但你閉上眼睛,只用風拂過面頰的觸覺來感受的話,你會覺得自己正被一隻巨大的鷹背負著,滑翔在深沉冰冷的夜色中。

他們的速度是那樣的快,幾乎轉眼之間,馬車就幾乎被他們拋在了身後,國王突然轉頭看了一眼,「那是蒙龐西埃女公爵嗎?」

以拉略舉起了手,他們停下了。是的,那正是蒙龐西埃女公爵,他們居高臨下,可以看得很清楚,她也在軍團之中,也許是因為加斯東公爵有意將那個所謂的奧爾良之女的稱號利用到底的關係,她被特意穿上了一身閃亮的盔甲,頭盔上還點綴著白色的羽毛,一直垂到肩膀,她的嘴唇在火光下呈現出凝結了的鮮血般的深紅色,神色焦灼。

「唉。」以拉略說:「傳聞是真的嗎?」

「以拉略,」路易說:「我可以請您借給我一個人嗎?」

「請說吧,陛下。」以拉略萬分謙恭地說:「我是很希望為您效力的。」

路易停頓了一下:「您可以看到那個穿著暗綠色絲絨外衣的人嗎?」

「看見了,他正在孔代親王身邊呢。」

「因為我讓他到親王身邊去。」路易說:「您能讓您的人到他的身邊去,然後把他帶到蒙龐西埃女公爵身邊去嗎?」

「您要他做什麼呢?」

「去講一些女公爵想要聽的話。」

……

孔代親王處於劣勢,這是誰都能夠看到的事情,最可怕的在於,吉斯公爵已經指揮著他的士兵們,將孔代親王與他的軍團切割開,把他和一小部分士兵圍困在巴士底要塞前,這座要塞是查理五世依照十四世紀著名的軍事城堡的樣式建造起來的,可以說,它就是矗立在盧浮宮邊的一個據點。

這座要塞在戰爭爆發之前就被加斯東公爵佔據了,也許是考慮到整個廣場都已經成為了戰場的緣故,吉斯公爵就讓蒙龐西埃女公爵進到巴士底要塞里去,如果只有莫特馬爾公爵,他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接近女公爵的,但有裁判所的修士,他可以說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就出現在了蒙龐西埃女公爵的身後。

女公爵先是嚇了一跳,因為她身邊的士兵就那樣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但來人立刻展開了一條項鏈——正是孔代親王在紅孩子集市上買給她的那一條,因為孔代親王的姐姐與妻子的到來,他們起了一些爭執,她就將這條項鏈還給了親王,誰知道又作為一件可靠的信物重新回到她眼前了呢?

「殿下怎麼樣了?」

「很壞。」莫特馬爾公爵說,他形容憔悴,傷痕遍體,這些比他的話語更有說服力,他本身也是一個美男子,看到他蒙龐西埃女公爵就像是看到了孔代親王:「壞到什麼程度了?你們無法逃出去么?」

「請往下看,」莫特馬爾公爵說:「請看,您是可以看到他的。」

於是女公爵就走到垛口往下看,孔代親王與他的士兵正被驅趕到要塞前方的一小塊地方,他們用人和馬的屍體壘起了簡陋的工事,但被突破也只是一眨眼的事兒。但也許是因為吉斯公爵也不想殺死一個親王,所以他要求孔代親王投降,所以局面正在膠著之中。

「現在能夠救他的只有您了。」莫特馬爾公爵說。

「您能這樣來到我身邊,」女公爵說:「為什麼不能夠帶他走呢?」

「因為殿下不願意拋棄他的士兵。」莫特馬爾公爵說:「就像他也不會就這樣屈辱地投降。」

「他應該投降。」女公爵喃喃道。

「這樣他就要死了,」莫特馬爾公爵說:「如果他面對的是一個國王,他就能,但他面對的是另一個篡權者,您的父親,他就不能——別反駁我的話,您知道的,您的父親是會這麼做的。」

「我不可能悖逆我的父親。」

「我建議您這麼做。」莫特馬爾公爵說:「因為加斯東公爵如果贏了,對您是沒有任何好處的。」

「這是多麼愚蠢的話啊,」女公爵說:「他是我的父親,我是他的女兒。」

「他已經有三個女兒了。」莫特馬爾公爵殘忍地說,這三個是加斯東公爵與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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