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清平樂 第1087章 漏網魚

楚建武四年,十一月。

西南的戰報已傳到京城,得知王師平定了四川,京中臣庶普天同慶。

這大楚自延光年間以來,天災不斷、流寇四起、外虜入侵、分崩離析,終於在如今又平定了天下,有了中興之勢……

好吧,其實能剿滅獻賊,官員們早都料到了,真的沒什麼稀奇的,賀奏早兩個月都寫好了,聽到消息的時候大家心裡根本就波瀾不驚,表面上卻還要痛哭流涕,哭上幾句「終於啊!海內大定!社稷復興!」

唯一絞盡腦汁要想的反而是該怎麼上表給晉王請封,把封號換成「秦王」大概能顯得更尊貴一些,卻已不足以匹配他的功勛。

或者學著那清朝封一個「皇姐夫攝政王」不成?再不然學著那王莽封個「宰衡」位在諸王公之上,亦或乾脆加個「假皇帝」?總之都是有古例可循之事,歷代先賢何等棘手問題沒有遇到過,難不倒大家……

這些心思是有不少人想著,真正說出來的人卻少。

然而,隨著具體的戰報傳來,不少官員卻把賀奏收起來,轉而彈劾起唐節來……

而各部吏員對於西南戰況的討論,也從褒揚漸漸轉化成貶義的議論。

「朝廷耗費大量的錢糧西征,把無往不勝的王師交給武定侯,竟還能打成這樣?」

「養寇自重唄,又豈是什麼新鮮事?先帝時官兵剿匪,剿來剿去流寇卻越來越多,還不就是因為這樣。」

「晉王向來最恨這些軍頭藏著私心,且看吧,此次唐節的功勞一筆抹殺也有可能……」

「怎麼了怎麼了?」又有還不知詳情的吏員湊上前,問道:「西南不是大勝了嗎?據說朝廷已光復所有疆域,你們在討論什麼?」

「你沒聽說嗎?唐節大勝之下,卻還是讓李如靖帶著三萬殘部遁入緬甸了。」

「這……不過是些許殘兵敗將逃到化外,有什麼大不了的?」

「呵,事情沒這麼簡單。據說,當時涪江一戰,李如靖軍糧被燒,都被我大軍包圍了。這本是必然大敗之境,竟是讓他帶人逃出生天了。」

「這也正常,獻賊以往不就是如此擅於逃竄嗎?」

「可當時李如靖殘部萬餘人四日奔至川西山區,他哪來的糧草行軍?」

「許是……餓著?」

「哼,唐節卻不慌不忙,先收復成都,控制了四川,這才帶兵南下。但已錯過了時機,李如靖已在涼山整合好三萬兵馬,徐徐退往西南。」

「不錯,李如靖行至大理,恰遇史將軍。史將軍於洱海畔設下伏兵,包圍了這支流寇。結果呢,唐節率軍趕到,反而打亂了史將軍的布置,李如靖趁機脫困,逃入緬甸。」

「彼時若領兵追上,還是可畢全功於一役,斬草除根。但他們竟是不追了,氣煞我也!」

「此事已經很清楚了,若不是唐節故意縱容,不可能會有這樣的結果,養寇自重!養寇自重!」

「不難猜啊,唐節無非是想坐鎮西南封王,朝廷豈會遂了他的意?晉王現已有了決斷,召回唐節,令劉一口將軍坐鎮西南,往後五年、十年,這些邊鎮大將輪換一遍,或可杜絕這些軍頭的野心……」

「何用?大錯已鑄成,打蛇不死,終留了遺患,別的不說,往後西南駐軍不能裁撤,又要花費多少民脂民膏?!」

「要我說,唐節此次過大於功,這一仗換作誰去打都不至於打成這樣。」

「……」

這一片議論之後,卻也有幾個小吏側目相看,並不參與,唯有到了私下中,他們才彼此會心地對視一眼,稍稍評論兩句。

「林將軍在福建放跑了鄭氏,武定侯在雲南放跑了李如靖……只怕不是巧合吧?」

「驅虎吞狼?」

「想想晉王的年紀,豈會只滿足於光復社稷?」

「哈,可惜了武定侯……」

……

這在一片議論紛紛中,唐節也終於回京述職。

因楚朝如今的兵將分離制度,平定四川後換個人坐鎮倒也沒什麼影響。

回了京城之後,見京中輿論對自己並不友好,唐節一開始也頗為生氣,但之後卻也釋然了。

因為他有了新的愛好,已不太把心思放在這事上面……

「你說,我們能不能搞一種戰術,叫騎炮?」

「什麼?」

「用騎兵拖著炮,既有火炮的優勢,又有速度的優勢,你覺得怎麼樣?」

在皇宮中王笑的公房中,唐節這般問了一句之後,王笑搖了搖頭,道:「我覺得不怎麼樣。」

「我覺得很好。」唐節道:「而且可行,只要再把炮身做輕巧些,由馬車拖動……」

王笑道:「那再給馬車裝上甲胄,又能跑,又能打,還堅固,豈不是更好?」

「你若這麼說,那當然很好!」唐節道:「我最近在想,有如此火器,這天下卻無人可作我們的對手,豈不太遺憾了?」

王笑瞥了他一眼,顯得有些不耐,道:「你放心吧,對手多的是,個個能打趴了你。」

「真的?」唐節道:「我好想去打一打什麼人。」

「先說件小事,免得我一會忘了。大哥上次和我說,讓我勸你娶個妻子。」

「你大哥還是我大哥?」

「我們的大哥。」

「不必理他,我有很多姬妾。」唐節擺了擺手,淡淡道,「納妾是個人之事,娶妻卻是家族之事,唐苙無非想藉機操控我。」

「大哥只怕你再這樣對唐家的名聲不好,讓人說唐家出了個光棍。」

「晉王,別的事你都管了,這事就別管我了吧?」

王笑懶得跟唐節扯這些沒用的,完成了唐苙的囑咐便是,正經了些,道:「說說李如靖吧,你覺得此人怎麼樣?」

「我是不懂你那些彎彎繞繞,反正洪承志認為他不錯,當時孫知新與胡敬事已經死了,又沒別的選擇。」

王笑眼中泛起些沉思。

西南那邊的許多事都已有信報回來,他也看了,但沒能親眼見過李如靖一面就把那麼重要的事交出去,終究是有些不放心。

「你對他觀感如何?」

唐節想了想,道:「他這人是很能讓人心折,王璫本來有些恨他,但聊過兩次之後王璫又說有李如靖在,孫、胡二人不會白死。我反正是什麼都不知道的,他們怎麼說我怎麼做,總歸都是你的意思……該死,怪不得秦山河不打這一仗,他不會是故意裝病吧,你看我現在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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