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清平樂 第1065章 時機到

張光耀想了想,卻不說牛老二被捉之事,而是先換了一個話題。

他看向秦玄明,道:「問題在於,現在許多事都趕到一起了。僻如,陳惟中陳大人今日剛向將軍提出,他想要儘快在南京頒發新法……」

秦玄明問道:「這種文官的事與我們何干?與錦衣衛捉了牛老二又有何干?」

「新法觸動江南士紳根本利益,必然會激起許多人的反撲。尤其是在這種時候,鄭芝龍已到舟山,馬上就要與我們開戰。此時頒發新法,就是把江南士紳推到我們的對立面,逼著他們投靠鄭芝龍……」

張光耀說到這裡,秦玄明再次打斷道:「那就讓陳惟中停下來!這些文官,屁事不懂,就會瞎鬧。等打敗鄭芝龍,他愛怎麼變法怎麼變,別誤了老子……不,本將守南京。」

「陳惟中是故意的。」

「故意的?」

「是,他故意選在這個時候頒發新政,目的就是讓那些反對者一股腦跳出來。將軍該知道,這些江南士紳世代佔據著天下最富庶之地的利益,把持著科舉的功名……要人把這些吐出來,他們必不會善罷甘休。」

「老子不知道,老子叫他們吐出來,他們就得吐出來。」

張光耀苦笑道:「不是這麼簡單……」

他心想「秦將軍你肯定是玩不過人家的,你叫人家吐出來,人家表面上順服了,背地裡兩下就玩死你,這就是聰明人和莽夫的區別……」

這種話卻是不能明說的,張光耀只好道:「陳大人的意思是,與其等以後那些士紳在暗地裡使絆子,不如現在就給他們一個下馬威。讓他們站出來支持鄭芝龍,就是一次把反對者都逼出來。」

「他玩這麼大?能鎮住場子嗎?」秦玄明問道:「晉王都不在南京,萬一玩脫了,南京城丟了,我拿什麼顏面見晉王?!」

「關鍵就是晉王不在南京。晉王在,當然沒人敢動。但晉王不可能一直坐鎮南京。換言之,眼下能有這個局面,就是晉王信任陳惟中,答應讓他博一把。」

「那我們要怎麼做?」

「給陳惟中兜著。」張光耀道:「陳惟中要趁大戰之前頒發新法。南京必亂。我們要鎮住場面,直到晉王與秦老將軍擊敗鄭芝龍、岑安國。

然後就能清洗掉那些敢造反的、威懾住那些還算老實的。如此一來,往後朝廷再變法,阻力就會小很多。」

秦玄明道:「兜住?這他娘的是不是這麼一回事?成功了,功勞都是陳惟中的;但隨便出個岔子,可就是老子的黑鍋。」

「這……似是如此。」

秦玄明又臭罵了一句,但還是問道:「要怎麼給他兜住?」

張光耀道:「自古變法皆有陣痛,南京城肯定是要出亂子的,有亂,才會有治。只是看這個亂子有多大,要死多少人……其中的關鍵在於,我們軍中將領有多少被收買了,被收買的人少,這亂子就小。」

「哈,誰敢背叛晉王?」

「不是背叛晉王。」張光耀道:「若有人被收買了,絕不會認為自己是背叛了晉王。他只會覺得,他所做的是為晉王好。

他們會說『晉王你看,江南不適合新政,我們不能在江南廢除科舉、重整稅制,此非江南紳衿民心所向』,於是,這些人會心安理得地與江南士紳勾結。有時候,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情報,都可能導致南京失守。」

他微微嘆息了一聲,又道:「因此,這次錦衣衛扣押牛老二,是謹慎起見。」

秦玄明道:「你說別的人被收買了我信,牛老二那種沒頭腦的莽夫怎麼可能被收買?錦衣衛胡亂捉人,沒來由壞了我的軍心士氣。」

張光耀道:「是啊,只怕鎮戍營軍心不穩……這樣吧,末將去城外兵營坐鎮,城內防事就交由將軍了。」

秦玄明道:「要是打仗我沒問題,這城內要是出了亂子,我怎麼辦?」

「若有變故,將軍以武力鎮壓便是。末將也會及時趕回城中。」

「好。」

張光耀一拱手,又道:「既如此說定,末將就答應陳大人近日頒發新法,我們配合他。」

「知道了……」

……

正月十八日,主政南京的陳惟中告示全城,將在南京正式施行北楚的新政。

一石激起千層浪,南京士紳群情激憤。

這個時候,反而是錢謙益出面,把江南士紳激憤的情緒稍微控制了一下。

錢謙益聲望雖然高,但能暫時控制住輿情的原因卻不是真能勸說大家支持北楚新政。

事實上,已經越來越多的人明白,錢謙益是在等,等紳衿的情緒被壓抑到極點、更是等王笑與鄭芝龍大戰的結果出來。

一旦鄭芝龍進入長江,兵逼南京。那時才是最好的時機,士大夫們最憤怒的怒火爆發,群起配合鄭芝龍反攻北楚……

如同烏雲聚集,北楚的嚴政之下,越多越多人都在苦等那一聲驚雷。

短短數日之後,消息傳來,岑安國從舟山出兵,在餘姚逼退秦山湖,反攻杭州。

更讓他們驚喜的是,鄭芝龍已親率水師出征,配合岑安國。

正月二十三,鄭芝龍收復松江府,水師駛入長江口。

此時北楚在南直隸與浙江一帶僅有五萬兵馬,王笑被岑安國死死拖在杭州,無暇支援。

鄭芝龍把握戰機,迅速溯游而上。

正月二十七日,錢謙益再次收到消息,鄭芝龍已收復甦州常熟縣,兵逼鎮江。

「太好了!」

縱使錢謙益文章蓋世,聞信也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狂喜之情。

他就是常熟人,聽聞自己的家鄉被收復,家鄉父老不必再受北楚嚴刑酷法盤剝,自是無比欣喜,老淚縱橫。

於是他又賦詩一首。

「爭言殘羯同江鼠,忍見遺黎逐海鷗。京口偏師初破竹,蕩船木杮下蘇州。」

他恨不得南楚王師早已收復江南,到時天下平定,乘舟東下,回家鄉去看一看……

此時坐在錢家書房裡的馬叔睦看著錢謙益老淚縱橫的樣子,卻是非常鄙夷。

馬叔睦是辦實事的人,不像錢謙益,寫幾封信、寫幾首詩,就坐等收穫官位和名譽。

他只是很簡促有力、很堅定地說了一句。

「時機已到,動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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