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清平樂 第1056章 破門戶

南楚政事堂。

馬超然揉了揉額頭,只覺頭都要炸開了。

還在慷慨激昂地說個不停的人是如今南楚新任的兵部尚書衛雍文。

「北楚這三路大軍齊頭並進,東路,林紹元由淮安進至泗州,十一日直趨盱眙,十三日盱眙陷落,十六日攻取天長縣……今日,揚州總兵曹浚急報到了,天長縣已降,林紹元已兵圍揚州城……」

馬超然聽了,又是拿手一拍腦袋,欲哭無淚。

衛雍文又道:「中路,秦山湖先取廬州,直趨滁州,沿途望風而降;西路,秦山河已攻陷銅陵,順江而下攻打蕪湖。

早些為了防備孟世威,滁州總兵丁澤威已率兵在太平府駐防,正好可在蕪湖與秦山河決一死戰。

但若是滁州失守,則丁澤威必退,他一退,蕪湖危矣、太平府危矣,北楚中路、西路會合渡江,則南京危矣……」

應思節看著地圖看了好一會,眼睛裡滿是血絲,緩緩道:「調往揚州支援的兵馬不必再去了,速往滁州吧。」

「左丞,這是上午才下的令,又改?」

「我們下令的速度都快不過北楚破城的速度,還能如何?」

應思節頹然道:「五日丟了七縣,揚州都只剩府城了,再增援還有何益?不給丁澤威守住滁州,他怎麼能放手與秦山河決戰。」

馬超然道:「揚州若失守,南京一樣危矣!」

衛雍文道:「曹浚的兵馬守城綽綽有餘,能守住自然能守住,守不住……」

「他昨日才說要守盱眙,能守住才怪了。」

「他還是有一戰之力的。」應思節嘆息一聲,問道:「今日各地勤王兵馬到了多少?」

衛雍文沒有回答,只是搖了搖頭。

「鄭芝龍?」

「摺奏到了,請陛下到福建去。」

「……」

堂中幾個重臣都沉默了一會。

馬超然明明感到很悲傷,但不知為何心裡又有些發笑。

笑自己養了個好兒子,好兒子一天到晚說說說,說的好事沒一個準,說的壞事一個不落地全發生了。

應思節坐不住了,起身踱來踱去,喃喃道:「如何是好啊?」

衛雍文道:「唯死戰爾,我督師滁州、太平府,阻止北楚中西兩路兵馬匯合,請閣台大人督師揚州。生死存亡,在此一戰了。」

……

等衛雍文離開,馬超然與應思節對視一眼,應思節喃喃道:「我們都是丞相了,他還稱『閣台』。」

「唉。」馬超然心裡暗罵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意這些,問道:「派誰去揚州督戰?」

堂中一個個重臣都盯著地圖作思索狀,無人答話。

應思節四下看了一眼,忽問道:「錢參政怎麼沒來?」

「錢大人病了……」

「……」

議到最後,還是應思節表態誓與陛下、與南京共存亡,幾個老臣的士氣再又振作了一些。

馬超然離開政事堂,心裡只有無盡的牢騷。

——「跟著這些蠢材議事,還不如去求鬼神弄死王笑!」

……

回到家中,馬超然第一件事就是到前院看法事。

這場法事要做七七四十九天,據說到時法事一成,那些被王笑所殺的數萬冤魂就會從地府出來,把王笑帶走。

如今已過了三十八天,只要再等十一天,王笑暴斃,江南就可以守住,他馬超然還是宰執天下的丞相……

看著眼前揮舞的靈符,心裡想著這些,馬超然卻是老眼一酸,兩行濁淚流了下來。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是馬叔睦又過來了。

這小子一天到晚不去衙門,蹲在家裡擺譜。

「你別勸我,我是你爹,你別勸。只要十一天,只要再等十一天……」

「父親你清醒一點吧。」

「閉嘴!我就是不想清醒!」

馬叔睦無奈,卻是道:「孩兒探到一個消息。」

他湊過去,在馬超然耳邊低聲道:「應思節這個老王八,表面上說著要誓死一戰,背地裡已經在準備把陛下帶走了……」

馬超然猛得回過頭,眼神瞬間恢複清明,臉色從失魂落魄轉為勃然大怒。

「你說什麼?!」

「我們再不下手,陛下就落在人家手上了……」

……

五馬渡。

渡口在南京城北、長江邊上。

相傳西晉末年,八王之亂後,琅琊王、彭城王、西陽王、汝南王、南頓王這五位王渡江至此,其中,琅琊王司馬睿所乘坐騎化龍飛去,成為其稱帝前的吉兆,時人歌謠有雲「五馬浮渡江,一馬化為龍」,故此處稱五馬渡。

衛雍文拜別天子,火急火燎出了城,好不容易調動了大軍,正準備渡過長江、馳援滁州,忽有一隊騎兵從南京城趕了出來。

「衛督師!」

「何事?」衛雍文急問道:「是一應軍器錢糧已準備妥當?」

「政事堂急令,鐵冊軍不必赴滁,速回南京聽調!」

衛雍文愣了愣,腦子裡嗡嗡作響。

「請衛督師喚黃總兵接令……」

「閣台們是什麼意思?長江以北不要了不成?」

「這末將就不知了,請黃總兵來接令。」

衛雍文叱道:「接令接令!一日三令,上午要援揚州,下午要援滁州,現在又要守南京。到底是前線更急還是南京更急?朝廷還有沒有章法?!」

「請督師恕罪,末將只是奉令行事……」

衛雍文也不知再說什麼好,頹然揮了揮手,轉身向五馬渡走去。

這日下起了雨,原本被派出增援的五萬鐵冊軍又掉頭返回駐地,只有衛雍文帶著三萬雜兵冒著雨、連夜渡過長江。

夜裡,江面上小船來回,士卒們穿著濕漉漉的衣裳抱著胳膊縮在船上發抖。

而南京城內,馬超然輾轉反側無法入睡,最後還是披上衣服起來。

他憂心忡忡地穿過走廊,走到了做法事的靈閣前。

「下雨了,會不會影響這場法事?」

「王笑這妖孽命硬,感知到貧僧要取他的命……馬相放心,貧僧可以鎮住他,不過,這靈閣內還要再添一些供品……」

遠處,馬叔睦站在閣樓上看著這一幕,眼神有些落寞。

有美人走到窗前,環住他的腰。

「二郎又不陪人家,站這裡看什麼?」

「沒看什麼。」馬叔睦回過頭,捏住她的下巴,道:「你真的很美,服伺我也服伺得很好。」

那美人眼中浮起一抹嬌媚,很快,卻又變為痛苦。

「二郎,痛……鬆手……」

馬叔睦沒有鬆手,緊緊掐著她的脖子,道:「可惜我要離開南京了,不能帶上你,今生,我們緣份已盡……」

雨下了整整一夜,天光漸亮。

馬超然又供上了許多金銀,終於入睡。

馬叔睦處理了愛妾的屍體,轉回書房。

南京城外,沒有屋檐遮頭的流民們躲進樹林,盼著這場雨早點過去。

衛雍文也終於把三萬雜兵渡到了長江北岸,踩著泥水,向滁州城趕去。

在他們身後,有將官高喊道:「我們回南邊,把剩下的船隻全都鑿穿!不要給北楚的逆賊留下一艘船!」

「是!傳令下去,鑿穿剩下的船隻……」

……

十月二十三日,秦山河率北楚西路大軍攻至蕪湖,丁澤威退守太平府。

短短半日,蕪湖守軍投降。

至此,北楚西路大軍距南京之前已隔了一個太平府。

同時,中路的秦山湖已率軍攻至滁州城下。

秦山湖當日便下發檄文,告諭城中文武,如無欺男霸女之劣跡者,可安心受降。

北楚軍這一路打過來皆是如此。

有時遇到清廉正直的官員開城投降,直接納降再清算。

也有遇到跋扈軍閥與貪官劣紳,這時候往往城中百姓有趁夜開了城門,北楚軍直接殺入城中。

秦山湖最怕遇到的那種就是平日里清廉正直、卻又死腦筋的,有些文官頗受百姓愛戴,又要維護社稷正統,能帶著滿城人負隅頑抗;有些武官體恤士卒,麾下將士願為其效死,也是死戰不降……

這些人雖然不多,但總是有的。

秦山湖怕他們倒不是怕打不過他們,他怕的是每次把這些人殺掉,心裡都覺不是滋味。

這次,秦山湖就在滁州城外遇到了衛雍文。

他抬著千里鏡看著衛雍文的軍陣,有些奇怪起來,嚷道:「怪了,這三萬人怎麼不進城據城而守,駐紮在城外算咋回事?瞧不起老子?」

……

衛雍文當然也想進城守滁州。

但如今滁州城的守將是丁澤威的副將洪孝思,他擔心衛雍文進城後投降,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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