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清平樂 第1046章 貪嗔痴

雨聲很大,遠處的風和海浪也在呼嘯,背景音嘈雜得讓人透不過氣。

王笑渾身都濕透了,盔甲掛在身上重得厲害。

他揮舞著手中的佩劍,不停勒令著座艦加速,撞向那想要逃竄的荷蘭戰艦。

轟然一聲巨響,猛烈的撞擊讓船不停地搖晃,甲板上所有人都被掀翻在地。

過了好久,船隻才勉強算是平穩下來。王笑爬起身,透過雨幕見到黑漆漆的夜色中那艘荷蘭戰艦的輪廓。

它就在自己前方,和自己的座艦連在一起。

甲板已經在下沉,底艙顯然是進水了。

「殺!」

王笑顧不得什麼底艙不底艙,喝令士卒向荷艦殺過去。

他覺得自己有些傻氣,都手握重權了還千里迢迢親自跑來殺人,還是這樣一刀一銃沒效率的殺法。

然而,他這傻氣中又透著些瘋狂。

當他終於可以掌握著一個家國的命運,他迫不及待想要做點什麼讓它重新崛起。

他渴望著它重整威風。

「雖遠必誅……雖遠必誅……」

王笑心裡念叨著,強摁住想要親自殺過去的衝動,重新爬上高台,借著漸漸微弱的火光觀察著荷軍的動向……

……

「司令,沒衝出去,沒衝出去……」

唐堡號上,博爾特也在舉著千里鏡到處看著。

他終於趕回了戰艦上,但也錯過了最佳的突圍時機,現在船隻被楚軍堵在海灣里打接舷戰,火炮也施展不開。

博爾特意識到這一戰還沒開始自己就已經敗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帶更多的人逃離濟州島,駛往長崎。

他迅速冷靜下來,努力捕捉戰機。

「對方的指揮艦在哪裡……」

博爾特喃喃著,千里鏡掃過深邃的黑夜。

他真的找了很久很久,卻有些懊惱得發現自己竟然找不到……直到千里鏡又重新落在那艘被撞停的軍艦上。

「咦,那是……瘋子!這傢伙是個瘋子!居然用指揮艦撞毀我的船隻!瘋子……」

博爾特憤怒地吼叫著,卻已經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殺意。

對面那個楚軍主帥顯然是要把自己全殲在這裡,所以寧可冒險、用指揮艦堵上來也不肯放過一艘船隻逃出海灣。

對方所求的不是打一場勝仗,而是殺人。

海軍史上,還從未有過這樣狂妄的人。就連偉大的特羅普上將也沒有傲慢到這個地步。

博爾特大喊道:「給我進攻!進攻!我們擊沉他們的指揮艦……」

……

「轟!」

又是一聲巨響,一艘又一艘的荷蘭戰艦撞向王笑所在的戰艦。

楚軍的戰艦也紛紛頂上來。

海面上的船越來越密集。

雨幕越來越大,每個鏖戰中的人都已混身濕透。

火器開始失去作用,雙方開始以刀劍、長矛殺敵……

打到現在,雙方的戰略目的都愈發清晰了。

荷軍試圖擊毀楚軍的指揮艦,從這個方向突圍;而楚軍則想以指揮艦拖住荷軍,試圖殺光荷軍士兵與水手。

如博爾特所言,楚軍這個作戰計畫十分狂妄……

王笑已經摔下高台,手中的火銃與地雷在大雨中相繼失去了作用。

他在親兵的護衛下,不退反進,提劍殺向荷軍的戰艦。

風浪中,船隻劇烈搖晃著,從甲板邊緣向下看去,下面是可怕的海浪,彷彿要奪人而噬。

王笑亳不猶豫地往荷蘭戰艦上躍去。

「隨晉王殺敵啊!」楚軍紛紛大喊著。

……

沙灘上,忽然也傳來一聲聲高呼。

「殺啊!」

賀琬與舒愛星終於帶著三百餘人從荷軍背後殺上來。

荷軍顯然沒想到楚軍在異國作戰還能保持這樣的士氣。

兩面受敵,讓他們終於開始慌亂……

……

天光漸亮。

雨勢未減,殺戮卻還在繼續。

大船上冒著余煙,又被雨水打散,血水在甲板上流淌。

海面上到處都是浮屍……

博爾特終於感到絕望。

他真的不明白,世界上最強大的海軍荷蘭海軍,怎麼會就這樣敗了,敗在野蠻人的刀劍之下?

他站在唐堡號的指揮台上,看到前方有楚軍殺過來,再轉頭一看,後面也有百餘楚軍逼上來。

而他手下的士兵已不足百人。

博爾特早就想投降了,但發現了楚軍不接受投降。

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麼。

荷蘭並不是北楚的死敵啊,明明是北楚先來搶戰琉球的。

這讓他感到憤怒,但又無力。

「卑鄙!你們太卑鄙了!不宣而戰,還趁我們不在船上的時候偷襲我們……有本事堂堂正正和我們海戰啊!決一勝負啊,無恥之徒!」

博爾特不停謾罵著。

可謾罵止不住楚軍的攻勢。

終於,他絕望地瞪向西方,喃喃道:「特羅普上將、科恩總督會替我報仇的……」

這般念叨了一句,博爾特提起佩劍,想要自刎。

突然,「嗖」地一箭射來,從後面射穿了他的脖頸。

血噴洒而出,濺在博爾特的拉夫領上,順著拉夫領的褶皺又流向他的身體,而他也倒了下去。

王笑望著這一幕,心想「為什麼荷蘭貴族總喜歡在脖子上帶一個脖套?就像一條戴著伊麗莎白圈的狗……」

他走上高台,掃視了一圈,見到舒愛星正帶著士卒用弓箭繼續射殺跳水逃跑的荷蘭人。

這些滿州人擅用弓箭,在這個雨夜的戰鬥中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而這場戰鬥也就此到了尾聲……

規模不過上萬人,在王笑眼裡只是一場小仗罷了。

他有些疲倦地站在那繼續掃視著戰場,目光又忽然停了停。

只見南方的海面上,一艘小船晃晃悠悠向這邊漂來……

……

布木布泰站在船頭,抬眼望到的是一片狼藉的戰場。

雨天的清晨,海面上漂浮著碎木和屍體,遠遠傳來楚軍的歡呼……

隱隱約約聽到「晉王萬勝」的字眼,她不自覺地抿著嘴笑了一下。

這一笑之後,她卻是又微微一愣,發現自己設想中不是這樣啊。

她設想中,也許自己趕過來的時候遇到的是正激烈的戰場,可以幫王笑殺敵、幫王笑出謀劃策,甚至還能在戰場上救他,在他面前盡情地展現才華武功,讓他感激自己、不再忌憚自己。

但小船在雨夜裡劃得不快,那些被挾持的楚軍水手也並不配合……等好不容易趕到濟州島,一場戰事已經結束了。

布木布泰覺得自己應該很失望才對,畢竟是又錯過了一個俘獲王笑的心的機會。

然而她在心裡反覆琢磨,卻始終未感受到那種失望。

她體會著自己的情緒,發現只有慶幸、驕傲……

為他慶幸?為他驕傲?

她有些自嘲地搖了搖頭,暗罵自己越活越回去了,成了那種傻乎乎的小女兒家?

布木布泰收起臉上的笑容,緊了緊身上的披風,重新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待小船靠到楚軍戰艦邊,以女主人的口吻問了一句。

「王笑在哪?我要見他。」

……

一路走進戰艦上的船艙,布木布泰停下腳步,只見王笑正光著膀子在擦拭。

他年輕的身體矯健勻稱,塊壘分明,從來都是她最喜歡的樣子。

目光再一轉,見到他胸膛上添了一道新傷,布木布泰眉頭就擰了起來,怒氣迸發。

彷彿是她所擁有的、珍視的貴重物品被人摔了一個缺口。

「你受傷了?」

「你逃出來的時候,打傷了看守你的護衛?」王笑也不回答,擦完了頭髮,披上一件衣服。

布木布泰冷笑道:「打暈了而已。」

「嗯。」王笑道:「你身上也濕了,換件衣服吧。」

布木布泰不著急換衣服,反而問道:「你打贏了,全殲了荷蘭人?」

「是。」

「你打算以什麼名義召告天下?」

「荷蘭海軍結盟清朝,擊毀我兩艘運兵船,這次又打算進犯我國土,我殲滅了他們,還要什麼名義?」

「但這裡是朝鮮。」

「那又如何?」

布木布泰道:「我給你一個建議。從周朝到唐朝,一千六百年間,朝鮮政權皆華夏所建,其中西漢、東漢在此設立郡縣近四百年;

唐時,滅高句麗、設安東都護府;元時,更是統治朝鮮近百餘年。就說這濟州島,元朝也曾在島上設置了耽羅軍民總管府。」

她看著王笑,目光中閃動著奇異的光芒,又道:「換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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