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很大,遠處的風和海浪也在呼嘯,背景音嘈雜得讓人透不過氣。
王笑渾身都濕透了,盔甲掛在身上重得厲害。
他揮舞著手中的佩劍,不停勒令著座艦加速,撞向那想要逃竄的荷蘭戰艦。
轟然一聲巨響,猛烈的撞擊讓船不停地搖晃,甲板上所有人都被掀翻在地。
過了好久,船隻才勉強算是平穩下來。王笑爬起身,透過雨幕見到黑漆漆的夜色中那艘荷蘭戰艦的輪廓。
它就在自己前方,和自己的座艦連在一起。
甲板已經在下沉,底艙顯然是進水了。
「殺!」
王笑顧不得什麼底艙不底艙,喝令士卒向荷艦殺過去。
他覺得自己有些傻氣,都手握重權了還千里迢迢親自跑來殺人,還是這樣一刀一銃沒效率的殺法。
然而,他這傻氣中又透著些瘋狂。
當他終於可以掌握著一個家國的命運,他迫不及待想要做點什麼讓它重新崛起。
他渴望著它重整威風。
「雖遠必誅……雖遠必誅……」
王笑心裡念叨著,強摁住想要親自殺過去的衝動,重新爬上高台,借著漸漸微弱的火光觀察著荷軍的動向……
……
「司令,沒衝出去,沒衝出去……」
唐堡號上,博爾特也在舉著千里鏡到處看著。
他終於趕回了戰艦上,但也錯過了最佳的突圍時機,現在船隻被楚軍堵在海灣里打接舷戰,火炮也施展不開。
博爾特意識到這一戰還沒開始自己就已經敗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帶更多的人逃離濟州島,駛往長崎。
他迅速冷靜下來,努力捕捉戰機。
「對方的指揮艦在哪裡……」
博爾特喃喃著,千里鏡掃過深邃的黑夜。
他真的找了很久很久,卻有些懊惱得發現自己竟然找不到……直到千里鏡又重新落在那艘被撞停的軍艦上。
「咦,那是……瘋子!這傢伙是個瘋子!居然用指揮艦撞毀我的船隻!瘋子……」
博爾特憤怒地吼叫著,卻已經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殺意。
對面那個楚軍主帥顯然是要把自己全殲在這裡,所以寧可冒險、用指揮艦堵上來也不肯放過一艘船隻逃出海灣。
對方所求的不是打一場勝仗,而是殺人。
海軍史上,還從未有過這樣狂妄的人。就連偉大的特羅普上將也沒有傲慢到這個地步。
博爾特大喊道:「給我進攻!進攻!我們擊沉他們的指揮艦……」
……
「轟!」
又是一聲巨響,一艘又一艘的荷蘭戰艦撞向王笑所在的戰艦。
楚軍的戰艦也紛紛頂上來。
海面上的船越來越密集。
雨幕越來越大,每個鏖戰中的人都已混身濕透。
火器開始失去作用,雙方開始以刀劍、長矛殺敵……
打到現在,雙方的戰略目的都愈發清晰了。
荷軍試圖擊毀楚軍的指揮艦,從這個方向突圍;而楚軍則想以指揮艦拖住荷軍,試圖殺光荷軍士兵與水手。
如博爾特所言,楚軍這個作戰計畫十分狂妄……
王笑已經摔下高台,手中的火銃與地雷在大雨中相繼失去了作用。
他在親兵的護衛下,不退反進,提劍殺向荷軍的戰艦。
風浪中,船隻劇烈搖晃著,從甲板邊緣向下看去,下面是可怕的海浪,彷彿要奪人而噬。
王笑亳不猶豫地往荷蘭戰艦上躍去。
「隨晉王殺敵啊!」楚軍紛紛大喊著。
……
沙灘上,忽然也傳來一聲聲高呼。
「殺啊!」
賀琬與舒愛星終於帶著三百餘人從荷軍背後殺上來。
荷軍顯然沒想到楚軍在異國作戰還能保持這樣的士氣。
兩面受敵,讓他們終於開始慌亂……
……
天光漸亮。
雨勢未減,殺戮卻還在繼續。
大船上冒著余煙,又被雨水打散,血水在甲板上流淌。
海面上到處都是浮屍……
博爾特終於感到絕望。
他真的不明白,世界上最強大的海軍荷蘭海軍,怎麼會就這樣敗了,敗在野蠻人的刀劍之下?
他站在唐堡號的指揮台上,看到前方有楚軍殺過來,再轉頭一看,後面也有百餘楚軍逼上來。
而他手下的士兵已不足百人。
博爾特早就想投降了,但發現了楚軍不接受投降。
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麼。
荷蘭並不是北楚的死敵啊,明明是北楚先來搶戰琉球的。
這讓他感到憤怒,但又無力。
「卑鄙!你們太卑鄙了!不宣而戰,還趁我們不在船上的時候偷襲我們……有本事堂堂正正和我們海戰啊!決一勝負啊,無恥之徒!」
博爾特不停謾罵著。
可謾罵止不住楚軍的攻勢。
終於,他絕望地瞪向西方,喃喃道:「特羅普上將、科恩總督會替我報仇的……」
這般念叨了一句,博爾特提起佩劍,想要自刎。
突然,「嗖」地一箭射來,從後面射穿了他的脖頸。
血噴洒而出,濺在博爾特的拉夫領上,順著拉夫領的褶皺又流向他的身體,而他也倒了下去。
王笑望著這一幕,心想「為什麼荷蘭貴族總喜歡在脖子上帶一個脖套?就像一條戴著伊麗莎白圈的狗……」
他走上高台,掃視了一圈,見到舒愛星正帶著士卒用弓箭繼續射殺跳水逃跑的荷蘭人。
這些滿州人擅用弓箭,在這個雨夜的戰鬥中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而這場戰鬥也就此到了尾聲……
規模不過上萬人,在王笑眼裡只是一場小仗罷了。
他有些疲倦地站在那繼續掃視著戰場,目光又忽然停了停。
只見南方的海面上,一艘小船晃晃悠悠向這邊漂來……
……
布木布泰站在船頭,抬眼望到的是一片狼藉的戰場。
雨天的清晨,海面上漂浮著碎木和屍體,遠遠傳來楚軍的歡呼……
隱隱約約聽到「晉王萬勝」的字眼,她不自覺地抿著嘴笑了一下。
這一笑之後,她卻是又微微一愣,發現自己設想中不是這樣啊。
她設想中,也許自己趕過來的時候遇到的是正激烈的戰場,可以幫王笑殺敵、幫王笑出謀劃策,甚至還能在戰場上救他,在他面前盡情地展現才華武功,讓他感激自己、不再忌憚自己。
但小船在雨夜裡劃得不快,那些被挾持的楚軍水手也並不配合……等好不容易趕到濟州島,一場戰事已經結束了。
布木布泰覺得自己應該很失望才對,畢竟是又錯過了一個俘獲王笑的心的機會。
然而她在心裡反覆琢磨,卻始終未感受到那種失望。
她體會著自己的情緒,發現只有慶幸、驕傲……
為他慶幸?為他驕傲?
她有些自嘲地搖了搖頭,暗罵自己越活越回去了,成了那種傻乎乎的小女兒家?
布木布泰收起臉上的笑容,緊了緊身上的披風,重新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待小船靠到楚軍戰艦邊,以女主人的口吻問了一句。
「王笑在哪?我要見他。」
……
一路走進戰艦上的船艙,布木布泰停下腳步,只見王笑正光著膀子在擦拭。
他年輕的身體矯健勻稱,塊壘分明,從來都是她最喜歡的樣子。
目光再一轉,見到他胸膛上添了一道新傷,布木布泰眉頭就擰了起來,怒氣迸發。
彷彿是她所擁有的、珍視的貴重物品被人摔了一個缺口。
「你受傷了?」
「你逃出來的時候,打傷了看守你的護衛?」王笑也不回答,擦完了頭髮,披上一件衣服。
布木布泰冷笑道:「打暈了而已。」
「嗯。」王笑道:「你身上也濕了,換件衣服吧。」
布木布泰不著急換衣服,反而問道:「你打贏了,全殲了荷蘭人?」
「是。」
「你打算以什麼名義召告天下?」
「荷蘭海軍結盟清朝,擊毀我兩艘運兵船,這次又打算進犯我國土,我殲滅了他們,還要什麼名義?」
「但這裡是朝鮮。」
「那又如何?」
布木布泰道:「我給你一個建議。從周朝到唐朝,一千六百年間,朝鮮政權皆華夏所建,其中西漢、東漢在此設立郡縣近四百年;
唐時,滅高句麗、設安東都護府;元時,更是統治朝鮮近百餘年。就說這濟州島,元朝也曾在島上設置了耽羅軍民總管府。」
她看著王笑,目光中閃動著奇異的光芒,又道:「換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