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清平樂 第1044章 濟州島

楚朝時,天津的繁華不是因為海運,而是因為大運河經由滄州到天津、再到通州,因此天津成了江南賦稅入京的要道。

所謂「長江西上接天津,萬艦吳粳入貢新。」

如今北楚還未平定江南,大運河的航運依然沒有恢複。但朝廷安排百萬漕工大修陸路、興修水利,同時又以海運進行與京城與登萊之間的人力物資運輸,天津更加繁華。

天津有個碼頭,叫大沽口。

大沽口是因直沽河在此入海而得名,直沽河上游連接運河、永定河,是京城的入海要道。

六月十八日,天氣已漸漸燥熱起來。

大沽口碼頭上,海風吹來,帶著些咸絲絲的涼爽。

遠處的炮台巍峨,一列列兵士巡弋,卻沒有打旗幟。

更遠處,直沽河上建起了一座浮橋,知情的人才知道這是新建的浮橋鈔關。

鈔關那邊有幾個商賈正在和人爭吵著,隱隱能聽到傳來「戒嚴……生意怎麼辦」之類的呼聲。

李平正站在高塔上,一會舉目東望,一會舉目西望。

他北伐時立了功勞,如今已升任游擊將軍,卻又被調到了水師,每日在這天津的河海里游泳,曬得黝黑。

這兩天他都是在這高塔上望,旁人知他在等,卻不知他在等什麼。

終於,遠遠駛來一隊馬車,李平神色一動,忙不迭地跑下高塔……

「末將參見晉……」

「不必聲張。」王笑翻身下馬,道:「三天前我還在鷹手營礦區,如今各地官吏都不知我的行蹤,且讓他們猜去。」

「是。」李平恭恭敬敬站定,看向王笑的目光有些狂熱。

他是講武堂出身,按道理不像普通士卒那樣麻木。但恰是因為他知道世界之大,他抱負也越大,對軍功的渴望也越大。

入伍短短一年,他從一介生員晉陞為將軍,嘴上不說,心裡卻以「晉王門生」自居,而且還清清楚楚地知道,只有晉王才會帶領他征服天下……

「賀琬呢?他為何沒來見我?」王笑又問道。

李平應道:「稟晉王,前日濠境的消息到了……」

王笑點點頭,兩人往海岸邊走去,離開周圍的兵士。

「我們的人跟著薛伯駒到了濠境,見到了荷蘭艦隊。消息是用快船先傳到琉球、青島,水陸並用傳到大沽口,能比荷蘭艦隊快十多天。

薛伯駒收買了濠境的葡萄牙人,又把我們的命令遞給那幾個奴才,告訴荷蘭人我們還在與清軍交戰,請他們來大沽口。但荷蘭人很謹慎,似乎打算到濟州島中轉,在那裡打探情報……」

「濟州島。」王笑沉吟起來。

不用看地圖他也知道濟州島在哪,在東海海域,朝鮮的南面,離倭島也不遠。

王笑原本的計畫是把荷蘭艦隊騙到渤海里,再由登萊水師切斷他們的退路,來一個關門打狗。

最不濟也是在黃海海域殲滅對方。

因為渤海、黃海就像兩個大口袋,能避免有漏網之魚逃走,把偷襲的名聲傳出去。

但現在對方根本就不進來,只在門外先探一探頭。

「濟州島向東不遠就是長崎,那是倭國的地盤;向西可抵松江府,那是南楚的地盤。這地勢不好。

而且,荷蘭人常年在長崎與琉球之間往返,那片海域他們比我們熟悉……」

「是。」李平應道:「他們在島上還有人手,只怕我們已經收復中原的消息瞞不住。賀都督……不,是賀百戶,哦,賀琬,他已經在昨天帶人……不,是末將昨日已派賀琬、舒愛星帶了三百餘人趕赴濟州島。

他們會儘力誘騙荷蘭人到大沽口。但事發突然,具體成效我們也沒有把握,還請晉王示下。」

王笑皺了皺眉,有些不悅。

這一戰他要的是全殲荷蘭艦隊,一個活口不留,若是做不到,還不如等下一次機會。

但轉念一想,三個月多來,朝廷已組織了大量的儒士、草擬了航海法案、各大商行還備了大量的貨物準備出海貿易……急需一個契機打開北楚官方勢力介入西方各國殖民地的門戶。

——箭在弦上了啊……

王笑沉吟著,緩緩道:「傳令登州水師,改變第一方案,採取第四套作戰方案……」

李平身子一震,抱拳道:「末將領令!」

……

顧橫波坐在馬車上,掀開車簾向外看去,只見遠處王笑的身姿挺拔,海風吹動他的衣袍,彷彿仙人。

她痴痴看了一會,卻又見王笑轉身過來。

她不自覺捋了捋耳旁的碎發,擺出一副漂亮的表情,垂眸等待,作嬌羞狀……

然而王笑卻沒往她這邊看,直接走向後面那輛馬車。

那是布木布泰乘坐的馬車。

顧橫波登時有些焦急起來,目光巡弋了一會,終於看到了秦小竺。

這姑娘……王妃也好,女將軍也好,秦小竺正在灘涂上玩得不亦樂乎,撿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顧橫波想下車過去,腳上又是一疼,疼得她眼裡溢出淚來。

除了腳疼,她還因這些日子的奔波累出了一身病,心悸、頭暈、氣短,本就是懨懨的,此時一急,又是好一會才緩過來,忙派了個人去把秦小竺喚回來……

說起來,陪王笑出巡以後,她就知道唐芊芊為什麼要讓自己來了。

隊伍里可是有布木布泰的。

顧橫波對那女人又是好奇又是害怕,認為對方是一個惡毒的蛇蠍女人,卻也不得不承認對方比自己想像中要有風韻得多。

見第一面的時候,顧橫波心裡就開始發虛了,握著唐芊芊給的錦囊差點就想打開。

但好在這段時間王笑忙著巡視地方政務,又有秦小竺在身邊,並不怎麼接近布木布泰。

現在不同了,到了大沽口,這似乎才是布木布泰施展手腳的開始……

顧橫波睜著一雙美目努力往後面看去,卻又看不到什麼。

過了一會,她心裡更急,忽然聽車轅另一邊有人問道:「你在看什麼?」

一轉頭,卻見王笑不知何時已經過來了。

「晉晉……晉王,我在看海。」

王笑道:「我派人送你回京吧,地方上的政務你已經替我整理了。接下來我要出海一趟,是軍務,你不方便。」

顧橫波一愣,咬了咬唇,應道:「不行,王妃吩咐過,要下官陪在晉王身邊。」

王笑沉默了一會。

顧橫波有些害怕,覺得自己太忤逆他了。

但她還是避開王笑的目光,壯起膽子道:「王妃有孕在身,又擔心晉王,這才讓下官陪在晉王身邊。請晉王別讓她們擔心。」

王笑目光轉向海面,也不知在想什麼。

顧橫波正覺忐忑不安,又聽他道:「那你也準備登船吧。」

……

幾艘戰船停靠在大沽口碼頭,一列列兵士開始登船。

隊伍後面,秦小竺帶了一隊女護衛,煞有其事地指著布木布泰的馬車吩咐了一句。

「來人,把她們主僕押上海船,給我看好了。」

布木布泰掀開車簾走下來,瞥了秦小竺一眼,目光頗為譏嘲,卻還是老老實實向碼頭上走去。

秦小竺懶得計較對方的目光,她近來十分開心。

這些日子以來,王笑一天到晚都陪她遊山玩水……不,是巡視地方政務。

而且,月事已經晚了三天沒來了,她頗為期待。

現在還要登船出海,那就更有意思了……

秦小竺這邊自認為把布木布泰看管得很好,那邊王笑正攔腰抱起了顧橫波。

顧橫波一身男裝打扮,但眼中的柔媚似要溢出來。

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她雙腳垂著,感受著腿彎處王笑有力的臂彎,臉一紅,偷偷貼上他的胸膛。

「晉王,我是不是很累贅啊?」

她拿腔拿調地、用楚楚可憐的聲音問了一句。

王笑淡淡應道:「是啊,很累贅。」

顧橫波有些失望。

但她其實也知道,晉王出京多半還是要辦正事的,自己一個小腳女人身子骨弱又走不動路,非要瞎摻合,這顯然是犯了大錯。

依晉王往日的處事風格,這種大錯必然是要重懲的……

她心想著這些,於是問道:「晉王為什麼不懲治我呢?」

不再是故意撒嬌的語氣,她真心很想知道王笑到底在想什麼。

王笑隨口應道:「別急,會懲治你,回京就治你的罪。」

顧橫波又把臉貼過去,反而滿足地笑了笑。

她覺得這已經是他對自己最大的縱容了。

出來一趟又苦又累還要被治罪,但她卻覺得是值得的……

……

海船揚帆向濟州島駛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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