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滿江紅 第1000章 舊河山

唐節穩紮穩打,渡過了灤河。

岳樂則是邊打邊向北撤,沒讓唐節擊潰清軍,而是押運著繳來的錢糧、人口,往喜峰口退去。

灤河穿過燕山山脈,切割出的天然的峽谷,成為南北往來的通道。喜峰口便是峽谷東段的隘口。東漢末年,曹操與烏桓便是在此作戰。

相傳以前有人久戍不歸,其父千里來尋,父子相逢于山下,相抱大笑,喜極而死,故稱『喜逢口』,後漸漸被稱為喜峰口。

此處高崖對峙,地形險要,通過山谷可達蒙古高原,折向東可達大凌河流域。

只要進了喜峰口這段峽谷,岳樂就再也不怕唐節了。

十月十三日,岳樂派清軍主力護送福臨與濟爾哈朗進了喜峰口,他則浴血奮戰,親自斷後。

「安郡王,陛下與鄭親王已進了峽谷。鄭親王命你快撤,萬不可有所損傷。」

「謝鄭親王關心,我還可以再守一會……」

岳樂得到消息,滿是血污的臉上也終於展露了笑容。

他指揮斷後的兵馬也遞次退入喜峰口關,忍不住讓人向對面的楚軍大喊。

「唐節,後會有期了!」

清軍盤踞著殘破的喜峰口關城,紛紛大喊道:「哈哈哈,有本事攔住你爺爺啊,後會有期……」

「以後爺爺們還會再來的……」

這樣的叫囂,算是對唐節叫陣單挑時罵髒話的回應。

楚軍沒什麼反應,依然不緊不慢的攻打喜峰口關,大概也是非常氣悶。

岳樂臉上笑容未歇,以指點江山的語氣向洛洛歡道:「楚軍雖然戰力不俗,但唐節並不適合指揮楚軍,這就像腦袋與身體互不協調,所以打起仗來毫無靈氣……」

……

很快,岳樂要的靈氣就來了……

……

其實這一戰清軍打得很好。

雖然時間倉促,他們還是搶擄了永平府一通,又據守灤河抵擋住了唐節的功勢,還看破了王笑打算在山海關截擊的意圖,最後從容退入喜峰口。

就算皇太極當年入塞,大概也就是這麼一個流程。

濟爾哈朗相信,假以時日,年輕一代的宗室子弟成長起來,必能和父輩祖輩一樣驍勇善戰……

他策馬緩緩走在峽谷中,感到十分欣慰。

終於要離開關內了。

就把布木布泰留在燕京應付王笑好了,看她能守得住五天,呵,大乾朝?可笑。

往後也不用看到這些可恨的人,眼不見心不煩……

濟爾哈朗正想到這裡,前方傳來了第一聲銃響,如平地驚雷,打斷了他的思路……

……

王笑認為,學打仗和學武藝類似,需要一直學新的招式,並反覆運用。

在關中打了幾仗之後,他見識了縱貫秦嶺的幾條棧道,就很喜歡這種……把敵兵堵在峽谷里的作戰方式。

他給這一招取了個名字叫「趕老鼠進風箱」,秦小竺表示非常難聽。

但總之是又學了一招,王笑如今正在勤加練習,以求做到融匯貫通。

天下山川雖然不同,但有相似之處。秦嶺、太行、燕山,山脈連綿,但都有河流切斷山脈,形成峽谷。

在王笑看來,燕山的喜峰口、古北口、獨石口,與秦嶺的子午道、陳倉道、褒斜道都差不多,雖然沒那麼險。

——你們想從喜峰口走,好啊,我從西邊的古北口先繞過去。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是一種打法,『你走棧道,我走陳倉,繞到你前面堵你』是另一種打法。

當然,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這只是王笑做的上百個計畫之一。

碰巧形勢很適合這個計畫而已。

濟爾哈朗走山海關也好,走獨石口也好,甚至從天津出海,再甚至迂迴到山西從漠南蒙古走……王笑都考慮過。

王笑並沒有因為皇太極、多爾袞死了,就認為自己在天下間已無敵手。

他把濟爾哈朗、岳樂都當成很厲害的對手,抱以足夠的重視,認真仔細地作了戰略部署。

他還給足了他們面子,親自帶兵來追殺他們。

……

濟爾哈朗感受到了絕望。

他真沒想到王笑會親自來堵他。

他得到的消息是王笑還在固安縣附近,認為王笑會直接去攻打燕京。

北伐?不就該是為了收復京城嗎?

而且,有唐節來攻擊清軍就夠了啊,這邊也是拼盡了全力才防住唐節的攻勢。

何必要這樣呢……

就在濟爾哈朗以為已經安全退出關內之際,前方旌旗搖動、彈矢如雨。

王笑的大旗一揚,清軍先就膽寒了三分。

楚軍的手雷亂擲,在這狹長的峽谷中,迅速給清軍造成了大量的傷亡。

爆炸聲中,濟爾哈朗連忙派親衛護著福臨的御駕向南折返。

「皇上,速讓岳樂帶你突圍……北面是王笑親自領兵阻截,沖不過去了,攻南面的唐節還有一線生機。」

濟爾哈朗語速飛快,又道:「突圍以後,不要再走山海關,王笑必派了水師堵截……」

「皇叔父,那你呢?」

「我受先汗撫養、得先帝信任,又蒙皇上倚重,享盡三朝厚恩,今日唯有以死相報。」

福臨大慟,哭道:「皇叔父……隨朕一起走吧。」

濟爾哈朗搖了搖頭,又鄭重交代道:「希望皇上以後重用並信任宗室子弟、讓他們萬不能再摒棄滿洲舊俗了……切記,沿習漢俗實為亡國之先兆啊。」

這是他最後的叮囑,說完就讓福臨的車駕折返。

福臨回過頭望去,淚如雨下。

他扶著車框,大喊道:「皇叔父,朕不該錯怪你的……」

濟爾哈朗沒有回頭。

他心裡已經開始後悔當年沒有立豪格為帝,當時若立豪格,或許入關之戰他就不會死,大清還有一個強壯的成年君主。

回想起來,福臨的優勢,只是有個來自科爾沁的額娘。

現如今,福臨連這點優勢也沒有了。

但事已至此,濟爾哈朗沒有回頭路了,他本來忠的就不是福臨這個人,而是皇太極、愛新覺羅。

布木布泰敢背叛愛新覺羅,哪怕她是皇帝的額娘,濟爾哈朗也要設計除掉她。

而王笑想滅愛新覺羅,哪怕他看起來不可戰勝,濟爾哈朗也要拚命與之相搏。

……

這些年,濟爾哈朗立場看起來總是在搖擺,面對代善、多爾袞、布木布泰等人之時,都顯得不強勢。

哪怕地位越來越崇高,他也從未想過要取代天子。

這給人一種軟弱易欺的感覺。

但他也是從小追隨努爾哈赤南征北討、憑軍功封爵。

自從後金崛起以來,八大貝勒、四大親王,皆有他的一席之地。

他是愛新羅覺家唯一一個並非帝王直系子孫,卻能封鐵帽子親王的人。

這個絕境之中,濟爾哈朗迎向王笑那不可一世的大軍,毫無懼意……

……

楚軍是急行軍而來,並沒有帶大炮,只帶了一些手雷,但王笑又下令讓士卒製作了一批簡易的投石車。

投石車的準度雖然不高,但這個峽谷中人擠人的,準度已經不重要了。

此時秦玄策陣前指揮,想到了王笑的千叮嚀萬囑咐——

「濟爾哈朗是不輸於多爾袞的猛將,我們打他一定要謹慎行事……」

既然見到是濟爾哈朗親自迎戰,秦玄策便下令讓士卒不停地轟擊濟爾哈朗的大纛。

整個山谷中的爆炸聲久久沒有停歇。

這一支宗室嫡系的清軍確實是血勇之師,在不利地勢中,面對楚軍兇猛的攻勢,並未迅速潰散。

「果然厲害。」秦玄策皺了皺眉,大喝道:「把所有手雷都擲出去!」

……

濟爾哈朗愈發絕望。

——這樣的地形,這樣的埋伏,竟還要用這樣的火力打我?

他只好指揮著清軍試圖攻上山腰,摧毀楚軍的投石車,低頭一看,一顆手雷正落在自己的腳下。

他慘然一笑。

這一仗打得,也別說什麼名將不名將了,換作誰被包圍在這種峽谷里,都不可能從這樣火器密集的陣線中突圍出去……

一瞬間,濟爾哈朗想到了很多。

當年第一次隨皇太極殺入關內,就是走的這喜峰口。

當時皇太極說,伐楚如伐樹,要一斧頭一斧頭地砍,那次入塞就是伐楚的第一斧。

時隔多年,自己又到了喜峰口,這一次……

「嘭!」

……

一片殘破的金甲高高濺起,又跌落在地上……

秦玄策收起千里鏡,從參謀手上接過一本冊子。

他眯著眼,提筆在名單上的「濟爾哈朗,臉瘦而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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