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滿江紅 第0969章 新一年

京城,翠花衚衕。

銅火鍋燒得正旺,滾著滿鍋的羊肉片。

名叫淑儕和彩煙的兩個女人見了,不由咽了咽口水。

那邊幾個糙漢子卻還在大咧咧地喝酒。

「謝柴指揮使親自來救我,這一碗酒我先干為敬。」

勞召舉碗飲了,他是釀酒人家的下仆出身,酒量頗好,連幹了好幾碗臉色也不變。

或是說那張被石灰燒得滿目蒼夷的臉,也看不出臉色變不變。

「自家兄弟,不說這些謝不謝的。」小柴禾大聲嚷了一句。

勞召再次謝過,又嘆息了一聲:「可惜這次沒能把小公子帶出來。」

「總有機會的。」羊倌賊溜溜地眼珠一轉,道:「有我老羊在,早晚為晉王把小公子帶回去。」

崔老三向門外看了一眼,問道:「我們這樣在躲在京城裡吃吃喝喝不打緊吧?別讓人一窩端了。」

小柴禾道:「無妨,我這次敢來,就是摸清了建奴探子的底細。前陣子有個狗賊叫圖海的……」

此事說來小柴禾依舊有些鬱悶,末了也不得不嘆息一聲。

「論本事,那狗賊確實比老子強一些。」

「嘿,那有啥打緊的。」羊倌在小柴禾肩上一拍,大咧咧道:「老柴你為人仗義,兄弟們哪個不真心服你。就這份肝膽,那小賊子有嗎?」

「羊將軍說得好……」

「叮」的一聲,幾人又碰了一碗。

羊倌是真把淑儕當閨女,給她夾了一大筷子羊肉,笑道:「自己夾,莫要扭扭捏捏的,在座都是你叔伯兄弟……」

話到這裡,他頭一轉,又向眾人道:「說來也是怪了。昨夜老子去攝政王府接閨女,遇上一人,黑衣蒙面,鬼鬼祟祟。」

一句話就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什麼人?」

「不知道,老子和他交了一手,好傢夥,他身手可了不得,把他爺爺震了這麼遠……嘿,你猜咋的?他自己轉身跑了。」

「跑了?」勞召沉吟道:「此人莫不是也是細作?」

「許是多爾袞府里哪個女人偷漢子。」崔老三笑道。

羊倌舉著筷子點了點,一臉會心的表情,道:「該是,那滿府,一百多個如饑似渴的姬妾……」

「哈哈,胡說什麼呢。」小柴禾覺得當著淑儕的面說這些不妥,打斷道。

淑儕卻是道:「那人……該是博洛吧?來見福晉的……」

「咦,你怎麼知道?」

「多爾博說的,他們以為他不知道,但那孩子都知道……福晉肚子里的那個孩子其實是博洛的……」

「……」

小柴禾喝了一口酒,轉頭看向羊倌,喃喃道:「你這閨女,情報夠靈通的……」

……

濟南。

到了元宵節,淳寧的身體狀態也漸漸穩定下來。

王笑事後想來,當時也是過於緊張了,這個剖產手術本身就是自己提出的理論,十數個最開始的案例也是全程參與了的。

廖行良能做到十之八九的成功率,在這晉安王府、準備充分的條件下,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手術,還能出什麼大問題?

所缺的不過是個操刀穩當的人,軍中那麼多醫官擅長開刀、縫合,沒有黃小花也有紅小花、藍小花。

感激還是要感激的,他讓纓兒拿了一大筆銀子給黃小花。

但黃小花經此一事,收穫的遠不止這個,而是王笑淳寧夫婦的情誼……

這日淳寧已能下床行走,王笑和錢朵朵一人一邊扶著她在庭院里慢悠悠逛著,纓兒與秦小竺抱著一雙孩子。

淳寧依然沒忘掉黃小花,說是等過些日子要設宴款待她一遭。

秦小竺道:「你還不知道吧?就年節這段時間,許多高官家裡都向她提親呢,有左家、錢家、白家,哦,還有王家的遠親、我們秦家的小子,還有皇親國戚呢。」

「想必她也是該苦惱了。」

「還有那劉老大夫,每天在街上借酒澆愁,逢人便說『那剖產之術分明是很簡單之事,那丫頭為了爭功,撞倒了老夫啊!』笑死我了。」

幾人都是笑著,其樂融融模樣。

也就是淳寧治家有方,婢子們不愛多嘴。不然這些話傳出去,哪怕她們無心懲治誰,卻也會讓那老大夫吃點苦頭。

過了一會,淳寧在石凳上坐下,環目一看,低聲道:「說來我因夫君體諒,生產時也沒挨太多苦,芊芊當時卻是在外獨自生產……夫君還是早些將她接回來吧,一家人好好團聚。」

一句話正說到王笑心裡。

事實上擊敗多爾袞之後,關中許多事還沒收尾,他就急忙忙跑回來。說耽誤確實是有耽誤不少事的。

「嗯,今年或是春耕後或是夏收後就要北伐,這之前我打算再去一趟關中……」

王笑說到這裡,停下話頭,微有些沉吟。

淳寧道:「我明白,唐家但凡有條件,夫君可以酌情答應下來,不必顧忌我。」

她有些吃力地抬手撫了撫自己的孩子。

小傢伙們這時候就已好看起來,一個睜著明亮的眼珠子四下好奇地打理,一個閉著眼睡得正香。

淳寧的手指觸到孩子的臉蛋,不由地笑了笑,十分知足的樣子。

她既知足,有些東西就懶得爭了。

她確實比之前有了些不同,首先便是一份從容自信……『該是她的,誰也奪不走』的自信。

若說淳寧是王笑這棵大樹庇護下的小花小草,布木布泰則如一場風雨,風雨過後,她終於茁壯了些。

……

「我今天要去趟皇宮。放心吧,衍弟那邊我會開導他的。」

王笑說著,在四個女子和兩個孩子的額頭上各親了一下。

他覺得,等以後再加上唐芊芊母子和左明靜,這也是蠻花時間的一件事……

……

北楚已經很久沒有早朝了。

大家習慣了以後,發現不早朝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種情況下,濟南皇宮一直很冷清。

王笑今日並非是獨自來的,而是讓人把圖海也押了過來。

圖海本來叫囂著要見王笑,有重要的話要說之類。但挨了酷刑,該招的都招了,他整個人的心氣也沒了,只是如爛泥般癱在那。

在大殿上等了一會,一群大監抬著周衍進來……

周衍也已清醒過來有一陣子了,王笑讓人給他打造了一張可以抬也可以推的龍椅。

看起來還是很威風的。

周衍目光先是在地上那個血肉模糊的圖海身上一掃,轉頭向坐在一旁的王笑問道:「這是?」

「就是他主謀行刺御駕,錦衣衛已用十三種酷刑懲戒於他。」

王笑沒說是哪十三種酷刑,但圖海渾身上下早已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肉。

世人多覺得自己能扛得住酷刑,但唯有真碰到肉了才知道能扛住的是鳳毛麟角。

而錦衣衛,能讓這鳳毛麟角也扛不住。

圖海絕對是一個硬漢,因此也越加慘不忍睹。

王笑見周行沒有回答,又道:「是這樣,我準備廢除凌遲、連株等刑罰。但……此人刺君,可作為最後一個凌遲處死的。」

周衍看著圖海,似乎愣了一會,搖了搖頭,道:「給他一個痛快吧。」

等王笑揮了揮手,圖海才被拖了下去……

周衍摸著自己的膝蓋,道:「姐夫不必來試探朕,朕真的不恨誰。不恨你,也不恨圖海。作出選擇的時候就知道了,坐在這個位置上,總有人要衝朕來。下毒、刺殺、逼宮。古往今來,那麼多死於非命的末代帝王,皆是朕的前車之鑒……朕以後,反正都是像囚犯一樣活著,有腿沒腿又有什麼不同呢?」

王笑道:「我不是在試探你。」

周衍問道:「那若是朕真要凌遲他,姐夫會怎麼做?」

「一刀殺了他,然後告訴你,我們已經凌遲了他。」王笑道:「廢除極刑的法令已經頒布了。圖海會怎麼處置,大家都看著,法令的威嚴更重要。」

「既如此,何必來問朕?」

「想讓你出一口氣,解一解心結。」

周衍苦笑道:「哪怕是騙朕的?」

「嗯。」

「你這是欺君罔上知道嗎?」

「我就沒把你當成皇帝。」王笑道:「不然你早死了。」

周衍也沒什麼反應,只是低下頭。

王笑嘆了口氣,道:「我把你當我弟弟,比王寶親近。」

周衍好一會沒說話,然後避過王笑的目光,低聲說了一句:「前任平陰縣令楊啟豐是我的人。」

「我知道。」

周衍道:「我問他要銀子,害死了他……」

王笑道:「你不僅害死了他,還害死了忠於百姓的能吏、壞了一縣的法度。」

「我只是想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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