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滿江紅 第0961章 文明人

王笑聽到了求饒聲,伸手扶起一個清兵的俘虜。

「你會說漢話,叫什麼名字?」

「那……那丹珠。」這清兵嚅嚅著應道,他的衣甲武器都被解了,只穿著單衣在秋風裡瑟瑟發抖,像一隻被拔了牙齒和爪子的獵狗。

「那丹珠,是七十的意思?」王笑問道。

「是,小……小的出生那年,祖母正好七十歲……」

王笑道:「你家在哪?」

「小的是烏拉部人,家在烏拉城。」

「松花江?」

「是。」那丹珠聽到家鄉的河,語氣了些變化。

王笑問道:「你知道你們的攝政王現在如何了嗎?」

「多……多爾袞一定是……授首伏誅了……」

王笑道:「那你們還有誰來和我打仗?」

那丹珠愣了愣,偷偷抬眼瞥了王笑一眼,見其神色很平靜,看不出有什麼敵意。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感到背上一陣涼意,身子一顫。

「沒,沒有了。」

「被打趴了、打服了?」王笑又問道。

這個問題他似乎很關心,因為這是他必須要親手擊敗多爾袞的理由之一。

他不需要由布木布泰動手,下毒、或在多爾袞圍獵的時候放冷箭、或策反其親衛在北後捅上一刀,都不需要。

只有這樣殺敗其麾下雄兵,才是王笑要的。

他要把大清朝的這個攝政王打敗,像是打斷一個人的脊梁骨,讓他們再也掀不起一點膽敢反抗的意志。

正面對決,成王敗寇……

……

渭河之畔。

追隨多爾袞逃到這裡的親衛們感受到了憤怒……攝政王願意給那南蠻一個單打獨鬥的機會,那些懦夫卻要圍殺攝政王。

於是他們衝上前去,試圖護衛多爾袞。

殘騎裂甲之兵在絕境中的反抗並不能起到任何作用,他們只能是在表達滿腔的忠誠之後倒在血泊之中。

渭河邊的唐伯望想到唐中元的死,也想要衝殺上去,但轉過頭看到渭河北岸耿當的人馬依然一動不動地守著河岸,唐伯望忽然明白了什麼,停下了腳步。

這是軍令,守衛渭河,絕不讓多爾袞逃脫,只要這人還有一口氣,他們就不會離開防線……

戰場上,只有多爾袞還在全力拚殺,支撐著身體讓自己不倒下,如負傷的猛獸般廝殺著。

而圍著他的人已是在一刀一刀地泄憤。

每有一刀劈在他身上,都有人大喊著他們死去的親人報仇。

多爾袞的眼神卻愈發堅定。

「本王!沒!有!錯!」他大吼了一聲,眼睛裡血絲密布……

他知道,世道就是這樣的,這天下就如同一片荒原,荒原上有豺狼虎豹,也有雞兔豬羊。

虎豹叼食,天經地義!豈須愧疚?

他祖輩從白山黑水之間走出來,經歷磨難,他多爾袞,天生就該是這荒野里的虎豹,擄奪那樣弱小的獵物。

這是天地的規矩,何錯之有?!

多爾袞手中的長刀揮下,已經砍不到任何人,而敵人卻是一刀一刀砍在他身上。

但他心裡的傲氣卻分毫不減。

「你們這一群豬羊……豬羊!不知天地間的真……理……」

……

「小的趴!小的趴!」

那丹珠趴在地上,重重磕了一個頭。

王笑沒有攔他,卻是問道:「你殺過多少人?搶過多少奴才?擄過多少財物?」

那丹珠聞言,駭得魂飛魄散,整個身子都在抖,越抖越厲害。

不僅是他,周圍的俘虜們也都是如此。

這幾個問題,那丹珠真的不敢回答。

好長一段時間的沉寂之後,王笑嘆息了一聲,像是在問他,又像是自言自語。

「知道嗎?我們是一個大民族,可以文明地、融洽地生活,這也是我的願望。但,你看,你們習慣了搶,習慣了把我們當作奴才作威作福,習慣了當主子……往後要自己勞作,要身體力行地創造美好新生活的日子,你們這批人怕是過不來……」

「小的過得來!」那丹珠嚇得大哭不已,「小的過得來啊,什麼樣的苦日子都過得來……求靖安王饒過小的……」

他的哭聲感染著周圍的俘虜,給他們帶去極大的恐慌。

王笑任由他們恐慌,開口道:「我不信。由儉入奢易,由奢入易難。你們需要一次審判、贖罪……之後必然有人心有不甘,需要一場大清洗,剩下來的人,我們才可以成為一家人。到時候,我希望你還在其中,是吧?七十。」

「小的……那……那丹珠……小的就叫七十,願意在那什麼中……」

「不要說,做給我看……」

王笑不再與這個俘虜多說什麼,轉身走開。

如他說言,這些俘虜如何篩查、懲治、派去作勞役也都是很麻煩的事,這些人習慣了搶掠,必然會生出不安定……全坑殺了是最方便的。

但,人就是人,不是荒野上的動物,數千年以降,能從刀耕火種傳承至今,創造出這樣的文明,不是像豺狼虎豹那樣只靠牙齒。

人有教化、有法度、有文明,王笑願為此多做一點麻煩事……

……

與此同時,天下各地都還不知道關中之戰已落下了帷幕。

在京城,蘇茉兒正向布木布泰彙報道:「太后娘娘,最近是不是做得……太過了些?冷僧機、剛林、馮伯衡等多爾袞的心腹都在暗中查小阿哥的身世……」

「讓他們去探,就讓多爾袞知道了又有何妨?我只怕他在關中撐不住。」布木布泰冷笑道:「他若真能大勝凱旋,準備回來置我們母子於死地,那才叫好事。」

「這……」

「我只擔心他敗得太快,我沒有籌碼與王笑談。」

「是。濟南那邊的消息回來了,王笑很可能不在濟南。」蘇茉兒道:「匯總各方面的情報,他極可能是去了關中……」

布木布泰皺了皺眉,指甲套在輕輕劃著她的手背。

「王笑若在濟南,那多爾袞在關中該能勝,一切就好談了。但若他去了關中……儘快安排下去!」

「是。」

「讓濟南那邊馬上動作,告訴周眉,王笑已落在多爾袞手上,本宮的人正在全力營救,讓她答應本宮的條件。」

「她能相信嗎?」

「重要的不是她相不相信,而是要讓她認輸。」

布木布泰又顯出一切盡在掌控的自若表情來,站起身,雙手攤開,任由心腹侍婢給自己整理了一下袖子,這才走到榻邊,從枕頭下拿出一個玉佩,見了一會,遞在蘇茉兒手裡。

「這是王笑隨身的東西,派人送去給周眉,她會明白的。」

蘇茉兒接過玉佩,從側面看了看,只見裡面的紋路彷彿是『良緣』二字。

她知道這是當年王笑在雍和院時,布木布泰從他身上拿走的。

「娘娘,王笑這玉佩丟了這麼久了,現在再拿出來有用嗎?」

「王笑能和她說這種細節嗎?你別忘了,她正在臨盆待產……」

……

幾天後,濟南。

何良遠與左經綸坐在一塊聊天。

「今年是大豐收啊。」

「是啊,若不是魯南、魯西境內有些戰亂,這年景還能更好些。」

左經綸撫著長須,表情有些欣慰。

他早年就想要分田改革,卻一直沒能施,沒想到卻是如今到了山東之後一展抱負……

兩人說了一會話之後,何良遠試探地提出想要把左明靜接回何家。

左經綸臉上的笑意微凝,一瞬間又恢複如常。

嫁出去的孫女潑出去的水,夫家的家長既然提出了這個意思,他也不能說什麼,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接下來他們的對話也就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何良遠起身告辭。

他走到公房外,轉頭又看了左經綸一眼,眼神中透出打量之意。

——老傢伙絕口不提陛下被擄之事啊,像完全不知情一樣,呵……

左經綸資歷更老、地位更重、也更得王笑信任,有資格不去爭不去搶,只要坐在這裡,這朝堂任何一樁事都有其功勞。

但他何良遠不同,他比左經綸年輕十二歲,還有抱負未能施展,這輩子並不能就此停步……

這次姚文華的主張,何良遠是有心試一試的。成了,何家便可成躋身新朝最大的功臣行列。

但當年在京城受過的挫折也給他帶來了許多教訓,沒有絕對的把握,他不願輕易冒險。

今日之所以來提出要接回左明靜,何良遠另有一層意思。

左明靜作為何家的孫媳婦,生是何家人,死是何家鬼。她若不願回來,與世俗禮教不合。

但她定然不願回來,齊氏是怎樣一個惡婆婆何良遠心知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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