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滿江紅 第0960章 漢兒郎

「不要跑!再跑我打你啊!」清兵一邊追著侯恂一邊大喊著。

因多爾袞要見侯家父子,這些清兵一開始也不打算殺掉他們,只想著把人拿回去。

沒想到這兩個文人這麼倔強,且還挺能跑的。

雙方你追我看,繞過幾個營帳,只見前面一列列戰兵迎向營外與楚軍廝殺,營地里已是亂成一鍋粥了。

「再跑真的崩了你們!」

清兵點燃火繩,舉起鳥銃。

「砰!」

侯方夏痛叫一聲,倒在地上,抱著腿痛呼不已。

「爹,我中彈了……你快跑!孩兒不孝,不能侍奉你膝下了……」

侯恂年邁,一把拉住兒子就拖著他走。

侯恂以前任兵部侍郎時,有次在黃花鎮巡邊之時遇到火災,軍中火炮爆炸,將其炸成重傷;他也曾總督七省軍務,與唐中元、吳閻王於開封對壘,當時雖未能解開封之圍……但總之,有這些軍旅經歷,此時也是臨危不亂。

「走啊!」

「爹,你快走吧……」

侯方夏的大喊聲中,侯恂依然不逃,撿起地上的單刀,轉身迎向清兵。

這老頭子在這一刻竟也顯得頗有膽色。

「拿下他們!」

對面的清兵大喊著,招呼戰兵圍過來。

下一刻,一顆手雷在不遠處炸開,楚軍已衝殺過來……

當楚軍邁著堅實的腳步衝過侯恂父子身旁,那一聲聲踏步聲、火銃聲,給人帶來強大的安全感。

侯恂於是感覺到,自己這次的選擇做對了。

……

「把傷兵送後面去!右翼去把那股建虜擊退……你們幾個別栓在那,攔開!哪來的老頭?往後退!往後退……」

大呼小叫聲不停。

侯恂父子轉頭看去,只見剛才自己跑過的地方成了最激烈的戰場,血肉不停地濺散開來。

慘烈的搏鬥落入眼帘,他們看得有些呆愣住。

楚軍不停向前,把戰線一點一點往前推進。

父子倆向後走去,好一會兒才到潼關城下楚軍的後勤地。一個坐在輪椅上的文官接見了他們,確認過他們的身份後,讓醫官給侯方夏包紮。

……

「南陽知府?」魏幾悅低聲念叨了一句。

一旁的余從容正在核算功勞,聞言抬起頭看了侯恂一眼,拱了拱手。

「原來是侯老大人當面,老大人一生不畏權閹、清廉剛正,晚輩崇敬已久……」

此時戰場上不便多聊,略略寒暄之後,余從容請侯恂在一旁稍坐,自己低聲對魏幾悅耳語道:「大人想怎麼處置?」

「南陽城不戰而降,這侯恂該押下去等戰後治罪才是。」

「侯老大人是當朝宿老,門生舊吏遍布天下,別的不說,坐鎮湖廣的孟世威就是他的舊部,我聽說當年孟世威為報侯恂之恩,曾三過商丘,秋毫無犯……」

魏幾悅非常不悅,道:「你聽聽自己說的是什麼話?官兵過境,只有商丘城他秋毫無犯?!楚朝就是亡在這些人手上!」

他亳不顧忌不遠處侯恂的臉面,這句話聲音頗大。

余從容低聲道:「但這次,一則侯老大人沒有出賣陛下,二則從建虜營中逃出,可見其氣節。靖安王能起複他,想必還是要磨礪一般……回頭攻打南朝怕是還有大用……」

魏幾悅這才點點頭,道:「逃出來?未必不是建虜派來刺探軍情的,看押起來。」

余從容道:「當是此理,但切莫怠慢才是。」

二人還有許多事要做,侯恂之事就這樣暫時處置了……

侯恂對余從容這樣通事理的士人十分欣賞,也不拿架子,以長者的禮數道了謝。

接著,他四下看了一眼,不由又問道:「為何我觀此戰事,似只有武將指揮,沒有朝廷重臣督戰。」

余從容尚來不及回話,魏幾悅已喝道:「這不是你該管的!來人,帶下去……」

侯恂雖覺丟臉,但也知道,這次是暫逃過了一劫,功過卻還不好說……

但若非那妓子構陷,自己本該是新朝名臣,如何能被貶謫到南陽遭此一劫?

「哼,那妓子對靖安王諂媚阿諛,得了一點權柄便行報復之事,狐媚成奸、豺狼成性,真真如宮中權閹……」

……

遠處火光更亮,秦山湖的兵馬也從側面殺入了多爾袞的大營。

選擇這樣的方式決戰,楚軍雖是放棄了潼關天險,卻比清軍有更充足的準備。整套戰術執行地有條不紊。

楚軍士兵們並不急著殺敵,而是憑藉有備攻無備的優勢,迅速地分割清軍,不讓其形成有效的指揮。

楚軍有武器優勢,士氣又旺。如果換個人指揮清軍,這時就已經亂了陣腳了。

但多爾袞的應對也很快,他迅速聚集起兵力,又派人以篝火吸引楚軍,調動楚軍的進攻方向。

他則趁機整備兵馬,再派小股部分偷襲楚軍。

戰場幾個地方,不時有楚軍攻向有營火之處,趕到半路卻被清軍從側面衝殺……

歸根結底,多爾袞用兵的水平遠勝於秦山湖、蔡悟真。

甚至於在戰爭開始、清軍還處在劣勢之時,多爾袞就已斷定自己能擊敗秦、蔡二人。

「此二人若借潼關與本王對陣尚能守一段時日。冒然出戰,其火器彈藥難以補充,其後勤難以為繼。而我八旗勇士單兵戰力遠勝楚軍。他們以短處攻我長處,又不能久戰,必敗!」

如此斷言之後,多爾袞又命騎兵上馬出營,做好隨時包圍楚軍的準備,誓要把他們殲滅在今夜。

然後他就聽說那對騙了自己的侯家父子跑了。雖只是一樁小事,卻莫名讓他感到惱火。

「你們覺得本王會輸是嗎?等打敗楚軍,本王讓你們悔青腸子……」

……

這個夜晚,潼關以北的蒲坂津與風陵渡也分別展開了廝殺。

潼關以東,唐節與蘇克薩哈兩部兵馬的戰事也到了最酣之處。

唐節依然是身先士卒,渾身氣勢卻比往常又多了幾分兇狠。

因為他的爹死了……

剛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唐節沒有太大的反應,連哭都沒哭。當時他要操心的事很多,他麾下還有那麼多人要他帶著找出路。

唯有今夜上了戰場,他只管不停地殺人,終於可以放空心神,好好地沉溺在對他爹懷念里。

用仇恨來懷念。

唐節每一次劈出長槊都不再刻意省力,把每一個敵兵都當作自己的仇人,長槊揮下,觸者即死。

他在戰場上越來越像一個魔鬼。

這種氣焰也影響著他身後每一個士卒。

甚至連跟著他一路而來的聞香教聖姑徐慧兒,那張本有兩分漂亮的大方臉上也顯出猙獰之態……

一力降十會,當勇猛發揮到極致,許多戰術就不足以應對了。

蘇克薩哈跨在馬上指揮著,鏖戰良久,漸漸被唐節這樣的打法激怒。

他能被多爾袞看重,其本身也是勇冠三軍的猛將,他只是功勞不顯,否則當年那『第一巴圖魯』的名號也可與鰲拜一爭。

眼看唐節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身後跟著個方臉姑娘也敢砍殺八旗勇士,蘇克薩哈趕馬上前,張弓搭箭,「咻」地一箭就向唐節射去。

一箭如流星,他迅速又是一箭拉開,連射三箭。

那邊唐節執槊一擋,「當」的一聲星火四漸,另一支箭帶著勁風從他身旁略過,貫進徐慧兒肩上,把她整個人都掀翻馬下。

「吁……」

戰馬受驚,仰起前蹄,瑞軍稍有些混亂。

「帶她下去!」唐節喝了一聲,目光向箭來的方向望去,與蘇克薩哈望了個對眼。

兩人的戰意同時高漲,拍馬就向對方衝上去。

「來啊!」

「去死!」

長槊斬下,蘇克薩哈猛得俯下身子,他身後兩名清兵舉起火銃對著唐節、扣下扳機。

那是一桿燧發火銃。

「砰……」

……

潼關西戰場。

一支兩百餘人的清兵穿過大營外,向南面趕去。

他們每個人手裡都握著火銃。

去年清兵也有繳獲到幾支楚軍的火器,能燧發,且打出子彈後只需用手轉動彈匣、重新上膛,六發之後才需要再裝填。

多爾袞命人仿製,卻一直不太成功,只能打磨出少許,無法做到大量配裝,到如今也只有他的侍衛營有三百餘桿。

前段時間高興生投降過來,卻又帶來了兩百餘支北楚支持瑞軍的火銃,以及兩箱彈藥。

因此多爾袞的侍衛營有五百餘支這樣的火銃。但兩種火銃的彈藥卻是不匹配的,這兩百餘支繳獲的火銃也能打一兩輪。

於是,多爾袞將這兩百清兵作為第一支奇兵,從大營側面繞過去,突擊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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