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滿江紅 第0933章 四面火

守衛的楚軍兵力並不多,在知道守不住碼頭的情況下,護衛著民眾向登州城奔去……

時隔多年,高延終於再次踏上了登州的土地。

他感到有些迷茫。

這裡已完全不像他記憶中的登州,炮火轟擊下的殘碎碼頭依然可以看出幾許繁盛來。

物是人非了。

有零星的沒來得及逃走的人們,憤怒地扛著五花八門的武器向天佑軍殺過來,被火銃擊倒在地上。

高延在海風中眯著眼看去,見到了各式各樣的面孔。

這些人操著不同地方的口音大罵著,有北方人,有南方人,也有遼人,甚至還有海外的洋人。

這裡的氛圍已沒有人歧視遼人了,也沒有當年自己在登州時見到的那樣瘦骨嶙峋的身影……

「他們沒有騙我,世道不一樣了。」高延心想。

他又想到當年自己對孫仲德說的「將軍,這世道既然這樣,不如反了他娘的!」

之後投降了建虜,改變了什麼呢?

自己從被人欺凌唾罵的人,變成了欺凌唾罵的人。

而把自己全家全村稱作『無谷之人』、當作牲畜一樣殺掉的仇人成了自己的主子,自己要卑躬屈膝跪在他們面前諂媚……

高延心想著這些,領了軍令,帶兵去攻打登州城。

他依然隱藏得很深。

接下來的一整天,殺戮、攻城……

清軍進不了城,於是在城外大肆破壞……

高延感到痛苦,於是嚼了更多的煙葉,滿嘴都是苦意。

他還看到紅毛鬼子的船隊上也下來了許多兵士,四處搶掠,與天佑軍井水不犯河水。

高延想了想,找到孫仲德,低聲問道:「和順王,奴才看那些紅毛鬼的火器不錯,船隻火炮都不錯……是不是吃了他們?」

孫仲德冷笑了一聲,往揆一的方向望了一眼,道:「等滅了山東再說。」

「喳……」

登州城並不好打,對於孫仲德而言,情形很快就急轉直下。

短短一天時間,楚軍在濱洲的水師就已經回援登州。

海戰再次打響,火炮轟鳴。

「報!天佑神威號被擊沉了……」

「報!楚軍水師已向登州海域靠近……」

壞消息一道一道傳來,孫仲德當機立斷,放棄攻打登州,同時拋棄海船,急行軍向山東腹地進發。

「我們放棄海船不要緊,只要給山東造成大亂,這一戰的目的就已達到;但那些紅毛鬼沒有船可不行,他們只能和楚軍水師硬碰硬,哈哈,讓他們去打吧……」

「和順王英明!」

……

軍議之後,高延馬上找到一名自己的心腹。

那是一個削瘦的遼東漢子,他是包衣出身,後逃到皮島投奔秦山河,之後入職錦衣衛。

正是他策反了高延。

「孫仲德的行軍路線有了,他會派小股部分作障眼法,大軍則偷襲濟南……」

「我馬上把這封情報送出去。」

……

與此同時,孫仲德的大帳當中。

「賀琬回師得太快了,如果不是攝政王還藏了一手,正好有紅毛鬼來幫忙,只怕我們未必能登陸山東。」

孫仲德說著,眉頭深深皺起。

滿洲都統訥爾特道:「你軍中肯定還有細作,而且這人官職不低。」

孫仲德點點頭,道:「我也是這麼認為,已布置下去了,看看到底是誰在暗中給王笑傳遞消息……」

……

這天夜裡,苗得福與白儉孝帶著兩個胡姬躲在登州城以南一個叫羊角山的地方。

他們沒來得及逃進登州城,只好藏在山林里。

遠遠的還能聽到海上有炮火的轟鳴聲傳來。

白儉孝驚魂未定,又餓又怕,相比兩個漂亮的胡姬,他如今更想要抱緊苗得福,免得對方拋下自己。

「公子,我去給你找些吃的吧。」苗得福忽然低聲說道。

白儉孝連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他拉著苗得福的衣角,想要把那兩個胡姬丟下。

偏偏那兩個胡姬也像他拉著苗得福一樣緊緊拉著他的衣角。

苗得福走了兩步,也拉不動三個人,有些無奈得撓了撓頭。

「公子,沒事的,我們是在山上,下面有動靜能早早看到,建虜來了比別人跑得快就可以……我以前當逃人就是這樣逃出來的……」

他一說,白儉孝更怕了,死活不撒手。

忽然,山下有火把的光遠遠而來。

四人嚇了一跳,伏在草叢裡不敢作聲,只聽馬蹄聲、呼喊聲馳過,似乎是建虜兵馬在追殺什麼人。

也不知躲了多久,他們聽到動靜漸小,也不敢繼續在這呆著,趁著月色起身往南走去。

走著走著,一個胡姬忽然被什麼東西絆倒在地,嚇的尖叫起來。

白儉孝一把捂住她的嘴。

「叫什麼?你叫了我也聽不懂,閉嘴。」

那胡姬嘰哩嚕咕嘰哩嚕咕的,也不知在說什麼。

他們也沒點火把,在月光中努力睜著眼向地上看去……那草叢中似乎是一個死人。

苗得福蹲下身看了一會,低呼道:「是建虜!」

「不……我……」

「啊!」聽到死人開口說話,另一名胡姬也尖叫起來。

「你給我閉嘴啊。」白儉孝氣得要死,只好又去捂她的嘴。

「你們……是楚人……嗎?」地上的人顯然已是重傷,低聲喃喃道。

「是,是。」

「我有一封……重要……軍情……要送到濟南……」

苗得福愣愣地從那人手裡接了一封帶血的信,也沒想就揣進懷裡。

「大哥,你沒事吧?我帶你走……」

「你們走……我的血跡……危險……快走……」

「大哥,起來,我帶你走……大哥?大哥?」

地上的人再也沒有說話。

苗得福想了想,朝他磕了三個頭。

之後他帶著白儉孝和兩個胡姬繼續逃。

在山林里走了整整一晚上之後,白儉孝終於受不了了,甩開苗得福的手,罵道:「你到底要怎樣?!」

「公子?快逃啊。」苗得福被罵了一句,顯得有些茫然。

「為什麼不幫我把這兩個女人甩開?!我都被她們拖得累死了!」

「大家一起逃啊。」

白儉正指了指初升的朝陽,道:「你為什麼不帶我向南逃,為什麼朝西逃?」

「公子,我們去濟南吧?」

「我不去。」白儉正很果斷,道:「建虜要向西,我要到南面避一避。」

苗得福又想了想,向白儉正磕了三個頭。

「公子是我的東家,給了我飯吃,我給公子磕頭了。」

「你什麼意思?你要丟下我自己走了?」

苗得福道:「我答應過那位大哥,要去送信。」

「蠢貨,我們到了安全的地方,我派匹快馬就送信不好嗎?」

苗得福想了想,問道:「來不及吧?」

白儉孝翻了個白眼,道:「來得及。」

「來不及的,公子想騙我。」

苗得福也不多說,磕完頭站起身就走。

「慢著。」白儉孝忽然喊了一句。

苗得福轉過身,看著他,有些期待與感動。

卻聽白儉孝道:「你救了我,這兩個胡姬本公子賞給你了,你帶著吧……你們兩個,跟他走啊,聽不懂嗎?跟著他走啊!去……」

……

泗州的方明輔已提兵十萬,分兩路攻打淮安、徐州。

一時間,整個北楚的疆域烽煙四起。

處在戰爭之中的人或許只看得到眼前的戰亂。

而置身在外操控著這一切的多爾袞卻能透過地圖,看到圍繞著北楚的火光。

多爾袞聽完信馬稟報,眼中泛起些計得之意,向蘇克薩哈問了一句。

「你知道朱溫、李存勖、石敬瑭嗎?」

「奴才略有耳聞。」

「王笑的身後名,最多就跟這些人差不多了,事實上還要差不少。」多爾袞語氣有些譏嘲。

他心情似乎不錯。

蘇克薩哈明白,多爾袞既然都開始給王笑定身後名了,應該是勝券在握。

「奴才恭賀攝政王馬上要剷除這個心腹大患。」

「還早。但也差不多了。」

多爾袞拿起一張紙,放在燭火上點燃了他的四角,隨手把它拋下。

火焰很快吞噬了紙……

「北楚就像這張紙,四周都燒起來了。只要有一點火苗沒被撲滅,它就只能被燒得一乾二淨……」

蘇克薩哈有些緊張地看著這一幕,直到看到地毯並沒有燒起來,才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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