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滿江紅 第0887章 北使團

隊伍已行過泰山,再有半日便要到達濟南。

王笑策馬行在轎旁,正對秦小竺與左明靜說故事。

「……聶小倩對寧采臣說,『那妖物必然還要來殺我們,我們把劍仙的袋子掛在床頭』,於是他們掛了袋子,夜裡也不敢睡,對著蠟燭坐著。忽然,一隻夜叉飛了過來……」

他說到這裡,皺了皺眉。

秦小竺與左明靜都是吃了一驚,秦小竺忙從車窗探出頭問道:「怎麼了怎麼了?他們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王笑側頭看去,左明靜手裡捧著個剝了一半的桔子,眼裡也有好奇和擔憂之色。

「唔,那倒也沒有……我就是有些渴了。」

秦小竺正想要拿水,左明靜悶不吭聲地把手裡的桔子遞了過去……

那桔子入口酸酸甜甜的,王笑再看左明靜微微赧然的樣子,也覺心裡酸酸甜甜的。

「……後來寧采臣果然中了進士,聶小倩給他生了兩個孩子,他們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為什麼你說的故事都是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啊?」

「那自是有喻意的。」

王笑說著,又瞥了一眼左明靜。

這姑娘聽完故事就有些翻臉不認人,轉過頭去不讓自己瞧了……唔,鬢邊的青絲和半張側臉也好看的……

她似乎又有些臉紅了……

王笑自覺又調戲了一下左明靜,心裡有小小的得意……

……

馬車行進的速度慢了下來。

顧橫波從睡夢中迷迷糊糊醒來,轉頭看去,見到王笑正打開邊上的抽屜,似在找什麼東西。

「靖安王……」

「唔,你睡你的,我拿個東西。」王笑也不抬頭。

顧橫波有心想和他說話,早已準備好了說辭。

——很快就要到濟南了,這樣的機會轉瞬即逝……

「前日聽到有人唱《牡丹亭》呢,我也唱給靖安王聽好不好?」

「嗯?」王笑手裡拿著個油布包打開看了一下,隨口道:「你還在病著,就不必唱了。」

「戲癮上來,想唱呢。」

她支起身子,頭髮披在一邊,顯得楚楚可憐,目光看著王笑,開口便唱起來。

「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閑尋遍,在幽閨自憐~」

她病中還很無力,聲音輕輕的,卻歌喉婉轉,極是動聽。

王笑雖不懂戲,卻也覺得十分悅耳,不由側頭看了顧橫波一眼。

兩人目光對上,顧橫波眼中更有深情,彷彿痴了一般。

她拿起一隻纖纖細手,輕拈在臉邊,櫻口張開,繼續往下唱起來。

「和你把領扣松,衣帶寬,袖稍兒搵著牙兒苫也,則待你忍耐溫存一晌眠……」

王笑一愣。

這戲詞……好那個啊。

——我看你不是戲癮上來,是……

下一刻,顧橫波恍若不支,身子向下一栽。

王笑下意識一扶,她倚在他懷裡,一雙手便摟在他脖頸上。

「王爺……」

顧橫波似乎被什麼頂了一下,臉上泛起一片紅雲,輕呼了一聲。

王笑有些愣住,手裡的油布包掉在地上,跌落出幾顆板栗。

——這……相比起來,剛才自己調戲明靜那些話,根本就算不上調戲嘛……

顧橫波眼中更有些離迷,加上病中的虛弱,彷彿像是一朵任君採擷的嬌花。

她挪動了一下身子,臉上紅雲更濃,羞得閉上眼。

閉了眼之後,她鼓起勇氣繼續唱起來,連聲音都在顫抖。

「則把雲鬟點,紅松翠偏。見了你緊相偎,慢廝連,恨不得肉兒般團成片也,逗的個日下胭脂雨上鮮……」

王笑:「……」

怪不得大家都喜歡聽戲……

……

顧橫波覺得額頭燙得厲害,臉也燙得厲害。

她其實病得不輕,這時侯每唱一句也是拼盡了全力。

她已要感受到王笑身上那個大變化,感受到自己就要得手了。

激動、喜悅、害羞、害怕……以及病痛中的虛弱,種種感受摻雜在一起,心都有些戰慄。

渾身上下半點力氣也沒有了,但她還是努力挪動了一下身子,蹭著王笑……

這樣的情況下,她已敢稱一句「笑郎」……

「笑郎……要了……」

「都警告過你了,還敢玩火!」王笑忽然把她放到榻上,叱道:「你膽子也是夠大。」

他皺了皺眉,在旁邊坐下來,又站起來低頭看看自己,又坐下來……接著弄著自己的衣袍,顯得有些為難。

顧橫波有些愕然,勉力撐起身子想要去拉他。

「笑郎,我不要名份……只求能……」

「見過公主殿下!」忽然,馬車外傳來高呼聲。

顧橫波愣了一下,嚇得幾乎魂飛魄散……

……

當王笑的車隊緩緩進入濟南,在北面千里之外的京城,也有一隊車馬緩緩進入正陽門。

這是南楚派來與清朝議和的使團。

去年,沈保當了首輔之後,除了想拉攏王笑,也覺得王笑做事不靠譜……打了一場勝戰,既不向朝廷請功,也不與清進行戰後協商,這算什麼回事?

往後是戰是和,總得有個章程。

當然,山東只是藩鎮,說了也不算。

這種事當然是要朝廷說的算。

既然是朝廷說的算,當然是議和為好。

想與清朝議和的也絕不僅沈保一人,次輔應節思、太僕寺左少卿馬成禹,以及一眾朝臣紛紛請奏議和。

提督沿海五鎮水師的總兵陳東銘更是自告奮勇,上表請命北使。

當時,唯有兵部右侍郎石夢農堅決反對,極力主戰,終難以扭轉朝廷決議,又深知陳東銘軟弱,請求另擇合適人選,依舊被駁回。

石夢農只好親自請命北使,以免陳東銘賣了社稷利益。

南京朝廷倒是答應了,讓石夢農兼右僉都御史,提督河北,聯絡關東軍務,為使團主使。

陳東銘進太子太傅、馬成禹進太僕寺卿,二人為副使。

石夢農深知此事乃與虎謀皮,也做好了死在京城的準備。

「望陛下時時記北部之恥,勿以為議和必成,勿以議和為恃。以當社稷為重、以恥仇為念、以淪陷之民為憂,整軍飭兵,方可恢複大業……」

石夢農朝年幼的小皇帝三叩九拜,帶著使團離開了南京。

他深深感到使團北上與清廷議和無比荒唐。

依朝廷的意思,楚朝與清朝可為兄弟之邦,從兩國陛下的年齡考慮,楚帝為兄,清帝為弟。

甚至還可以合力討逆。

這「逆」指的應該是唐逆……

離京時,石夢農還在想,倘若能南北合力,未必不能收復河山。

——幸而沈首輔還派人聯絡虢國公,收山東之兵……

百餘人的使團順江而下,走海路到天津。

等在天津下了船,聽聞南邊傳來的一系列消息,石夢農站在海岸邊良久無言。

沈首輔致仕又身亡,齊王已叛逆稱帝……

這場出使,都還沒到北京城,自己這個使團就已經成了天下間最大的笑話。

國破家亡,當了亡國奴的悲哀湧上心頭,不可斷絕。

石夢農也只能趴在海岸上撕心裂肺地大哭了一場。

哭到聲嘶力竭,兩次暈闕,醒來之後……差事還得辦。

內閣首輔換了人,但陛下還是陛下,他手持的是大楚皇帝的御書,絕不可朝令夕改,半途而廢……

沒有人理解石夢農捧著御書一路再回京城時是什麼樣的心情。

清軍入城時,他母親就在京城,絕食而死。

「吾雖婦人,身受國恩,不能苟且求活,寄語吾兒,勿以吾為念……」

石夢農路過正陽門,又想起了母親的遺言。

他喃喃道:「娘,孩兒此行,亦是孩兒死日也……」

清朝禮部主事高孝貞在正陽門迎接了使團,馬車繼續向前行進。

到了地方,石夢農掀開車簾,抬頭看去,一股怒氣衝上腦門。

只見那衙門上分明是「四夷館」三字。

石夢農猛一轉頭,盯著高孝貞,道:「我持大楚天子御書,你敢以屬國之理相待?」

高孝貞臉色泛起些尷尬,應道:「下官也只是奉命行事。」

他話到這裡,壓低音量,道:「石大人,何必這樣激憤?這是在京城,大清的地盤……」

石夢農不等他說完,重重將車簾摔下。

「我大楚絕非清朝屬國。這四夷館,我寧死不入!」

高孝貞頗為無語,忙派人把事情報上去……

……

「楚朝使節?北邊的還是南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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