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西江月 第0881章 心易變

「眼下這局面香君若回了南京,落在鄭黨手裡生不如死。侯老大人怎會不知這點?非要趕她,與殺人何異?下官也不知他是揣了什麼心思……莫不是覺得侯方域越苦,國公越得重用他與長子?這倒是風月場上姑娘們常用的手段呢,但想來是下官這個賤妓出身的沒個眼界,誤會了侯老大人。」

顧橫波雖不敢再給侯恂的話語添油加醋,說完之後卻還是補上了一點個人看法。

王笑沒有回答。

顧橫波有些害怕,低著頭又道:「下官知道自己在煽風點火,但心裡怎麼想就怎麼和國公說,絕無欺瞞。」

「你過來。」

顧橫波心肝一顫,既害怕又期待,邁開小腳上前兩步,梨花帶雨地看向王笑,眼中有些羞意。

她最知如何展現自己的美,現在是她有使以來離王笑最近的一次,心裡想著機會難得,得怎麼勾引他才好……

「手攤開。」王笑道。

顧橫波臉上泛起嬌媚的紅暈,縴手一抬,特意把袖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一段皓腕,散出一縷香風。

——他是要拉自己嗎?終於可以和他……

正覺渾身酥麻,她就看到王笑拿出什麼東西來。

那是一枚銀子。

銀子入手冰冰涼涼。

「看來你也知道我的秘密了,這是封口費。」

「下官……是左大人?!」

「嗯,拿了我的銀子,不要說出去,也別再利用明靜來哄我,我只饒你這一次。」

顧橫波心中大駭,腳一軟連忙跪下來,哭道:「下官不敢利用左大人……是……左大人是真哭了,眼睛真的哭腫了……」

「起來吧,明靜真去看李香君了?」

「是,我絕不會欺瞞國公……」

王笑道:「李香君義氣深重,是個奇女子,我也該去看看……」

……

「既學得滿腹詩書,哪就只是為了討男人歡心的。」左明靜嘆了一聲,起身向董小宛道:「等她醒了我再來看她,你先告訴她,凡有難事可來尋我作主,切勿再尋短見……」

出了屋子,左明靜走到庭中,正見王笑過來。

她心中一慌,想要避開,卻避無可避,只好強自鎮定。

「國公怎來了?」

「來看看李香君。對了,我正好有話與左大人說,借兩步。」

「便在這裡說吧。」

「哦,有東西拿錯了……」

左明靜有些氣惱,捏著手轉身走了幾步。

王笑連忙跟過去,低聲道:「你怎麼哭了?」

「你還我。」

「我今日沒帶,下次再還你好嗎?」

「你別再欺辱我了……」

「我絕不敢欺辱你,那詩你看了嗎?可喜歡?」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昨天那個……」

「昨天那個我丟掉了。」左明靜又把身子側了一側。

王笑目光看去,覺得她真是越來越漂亮了,肌理晶瑩讓人恨不得親上一口,只是微濕的睫毛下眼眶微紅,又讓他有些心疼。

從來都是女孩子追著他噓寒問暖的,如今他對上左明靜不理不睬的態度,開口也只能說些沒營養的話……

「你怎麼哭了?」

「因見李香君可憐……國公若沒正事,下官就告退了。」

「有的。」王笑輕咳兩聲,道:「你手下那個顧橫波大概是看出我們的事了,不過我已堵住她的嘴,你不必擔心。」

他心想——我才不怕別人知道我們的事,最好所有人都知道又不說……

左明靜又有些惱。

——我們哪有什麼事?你輕薄。

王笑又道:「顧橫波此人聰敏活絡,不過膽子卻大。你掌控得好了她可堪大用,但掌控不好卻要鬧出麻煩來。你向來御下有術,但對上她這種人還是太寬厚了,這方面你可以學學眉兒……」

左明靜認真聽著。

她崇拜淳寧的一切,羨慕她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加上她對自己深恩厚誼又有份天然的親近。

這份親近,既像是臣對君的孺慕之情,又隱隱像是對大婦的……

此時左明靜聽得王笑把淳寧和自己歸在一起比,心裡便有種莫名的滿足感。

至於做得不如淳寧,她又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我教你,你找顧橫波來,先叱責她扯虎皮作大旗,這是示之以威。然後……你最近不是在調任各地官員嗎?你就把侯恂的前程也交給顧橫波來安排,讓她知道她給你辦事、你便會給她作主,這是施之以恩。」

「侯恂必有不服,但他長子侯方夏本打算到京城參加建奴明年的會試,竟還妄圖瞞我。這是他的把柄,你適當之時告訴顧橫波。另外,李香君經過此事可能會想出家避世,可以讓她保下侯家顏面,替她了清侯家恩怨。把侯家調離商丘,放到別處任事為妥。如此你又可順便收服李香君,恩威並施,既可把這事辦得妥善,你還能得兩個富有才幹的幫手,便不會再那麼辛苦……」

左明靜連忙背過身擦了擦眼。

——他待自己是不同的。

換作別人,他哪會這般耐心叮囑?往日都是對臣工隨口敲打幾句,能不能參透全憑他們自己的悟性……

把心中的情緒收好,左明靜這才欠身道:「下官謝國公提點……」

「哦,我也該回府衙辦事了,一道走吧。」

……

「國公不是要來探望香君嗎?」

董小宛才去沏了茶,轉頭看王笑都沒進屋,才來卻就走了,微感有些疑惑。

顧橫波想要捋頭髮,才想起頭上還戴著官帽,笑了笑掩著心事,低聲道:「國公有些公務……」

兩人守著李香君唏噓了一會,待李香君醒來,神情與往昔有些不同。

她心裡許還有再尋短見之意,待聽得左明靜留下的話,又聽顧、董兩人勸慰,也只好熄了這個念頭。

但死簡單,活下來卻有許多糾葛。

李香君睜眼看著紗帳,喃喃道:「他向來是最不喜侯公子的……」

顧橫波與董小宛對視一眼,知道李香君說的『他』是誰,也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李香君是死過一遭的人,柳嵐山拿命換回她的命,她自想若與他最討厭的侯方域再要雙宿雙飛,心中豈無愧意?

「按理來說,死者為大,我不好說什麼……但香君你該知道,柳嵐山未必是為了你。」顧橫波沉吟著,最後還是開口寬慰李香君。

「柳嵐山是鄭家之婿,以他的文章能中進士,舞弊之事江南早有定論。他受鄭家如此提攜,又是鄭黨核心,鄭元化決了黃河之後,國公便不可能再寬宥他。」

「他今日不死,往後也要成為我們對付鄭元化的證據,這事還是我經手在辦的……他自己也明白這一點,只是求死而不得,今日反倒成了他自絕的機會。不然若讓他與鄭黨對峙,他何顏面對妻子、面對大恩於自己的鄭家?」

「成也因攀龍附鳳、敗也因攀龍附鳳,總歸是他全了對鄭家的恩、全了對你的情。逝者已矣,你勿再介懷了……」

勸到這裡,李香君只是搖了搖頭。

董小宛道:「依我看來,柳嵐山拋出性命,為的是要告訴香君侯朝宗非她良配。」

她說著挽住李香君的手,輕聲道:「侯朝宗既已背盟娶妻,你今日也算還了他贖身恩義,從此兩不相欠,好不好?」

李香君喃喃道:「綺羅自謝花前影,笠缽聊為雲中人……」

董小宛聽她這是有遁入空門之意,急得幾乎要哭出來。顧橫波攬了攬她的肩,輕聲道:「讓她先想想,保住了性命,別的事往後再說……」

正在此時,一個僕婢匆匆跑進來,道:「冒公子來了。」

「冒僻疆?他回徐州了?那侯朝宗呢?」

「這……冒公子是自己來的……」

……

「……朝宗被逼無奈,他心中有愧,此番不願再隨方兄南下,暫避在商丘白雲寺。」

冒襄一席話說完,神情落寞下來。

復社的翩翩公子,憂國憂民的鬱鬱寡歡姿態,這在往日里是最得女子推崇同情的。

他眼界甚高,不喜庸脂俗粉,偏喜品貌高潔的佳人,多年下來,也習慣了以此面目得人歡心。

今日卻有些不同。

顧橫波、董小宛聽完他這一番敘述,只轉頭看向李香君。

李香君眼中悲意更濃,強撐著應答,道:「我知侯公子為人,他有他的苦衷。」

「我欲替侯兄洗脫冤枉,可惜如今我也是聲名狼藉,無人肯信我啊。」冒襄長嘆一聲,苦笑不已。

李香君輕聲道:「冒公子已儘力了。還煩你來看我,耽誤了正事。我已無礙,冒公子隨方公子、陳公子去見國公要緊。」

「不去了……此番我也看透這些凡塵俗事了,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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