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西江月 第0879章 女不服

「你要換一個思路,你駢文寫得再好,能看懂的無非還是那些文人才士,但眼下連復社這個江南文壇旗幟都已聲名盡毀,哪還能造出聲勢?」

王笑說著話,目光從桌上的河南地圖上移開。

他本來對這種輿論戰不太感興趣,左明靜交給顧橫波之後他便不太關心。

但既然顧橫波跑來問了,倒可以多說幾句。

說實話,不談黃河決口,只談鄭元化對付復社的手段,著實讓王笑叫絕。

這數十年,從來都是東林黨、復社文人把持天下喉舌,想說誰是奸臣閹黨,一頂大帽子扣上去就把政敵釘在青史的恥辱柱上。

鄭元化這次在他們最擅長的方面一舉把人家打趴,倒有些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意思……你們不是天天罵老夫是奸黨嗎?現在證據確鑿,原來你們才是禍國殃民的小人。

這種陰險手段,估計陳惟中都快被氣死了,一怒之下才跑來投奔自己……

「國公的意思是?」顧橫波一雙眼睛望向王笑,一副很認真聽講的樣子。

王笑道:「我們沒有證據,那便寫些傳奇話本流傳民間,比如侯方域與李香君的故事,寫寫他們如何被鄭元化迫害,借波折於兒女情事,讓世人痛恨鄭黨之陰險。再加上些唱詞,把這故事排成戲劇流傳,先把侯方域的名聲洗清了。」

顧橫波眼睛一亮,異彩連連,滿是驚讚與崇拜的目光落向王笑。

以她之聰慧,本該一點就通,卻偏偏又道:「國公這真是好主意,只是下官還沒有頭緒,不知如何落筆,敢叫國公教我。」

語態謙柔,身子往前探了一小步。

「有什麼不知的?你先寫他們『秦淮河邊,朝對花夕對月常並香肩』,再寫『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榻了』……你給我放老實點,退回去。」

「是。」顧橫波微微咬唇,又道:「國公這兩句真是既有詩意又有深意……只是,國公也聽說了南邊的傳聞?」

「什麼傳聞?」王笑微微皺眉。

把小柴禾和裴民遣派走之後,消息就沒那麼靈通了。

顧橫波放低了些聲音,道:「南邊傳聞說,國公你霸佔了我、李香君和董小宛,這才讓侯方域與冒襄怒髮衝冠,表面上折服於國公,實則懷恨在心,故獻計給沈保水淹山東。又說我等是紅顏禍水、復社公子是卑鄙小人,至於國公……則被說著是好色昏庸的權奸呢?下官被怎麼說都不要緊,卻好為國公冤枉啊……」

她那眼神卻好像在說——你好冤枉啊,什麼都沒做就被這樣說,不如真做點什麼吧?

王笑倒沒想到南邊散布流言的動作這麼快,比自己還先想到要編排這些故事,唔,想必是早有布置。

打仗不行,一天到晚的盡會嚼舌根子……

這種小打小鬧的事隨他們去吧,把河南打下來要緊。

「辦報紙也好,寫話本也好,該怎麼做你心裡明白,這件交給你辦就是。」

王笑揮了揮手,不願讓顧橫波繼續賴在自己跟前沒話找話。

「那……下官喚李先生來給國公治傷?」

「不治,你去讓左大人來見我。」王笑想了想,補充了一句:「告訴她,我要把兩淮可用官吏調到山東,準備接下來替換山東各縣官吏到河南任職,需她幫我整理一份名單……」

顧橫波應了,心想這樣的事國公為何要與自己說?

似乎像是擔心左大人不肯來見他……

……

左明靜聽顧橫波說王笑不願讓李士材治傷,心中又擔憂起來。

另外,她確實不太願意去見王笑。

但既然是正經公務,她想了想也不好再避著,只是去時把董小宛也帶上。

兩人步入廳堂時王笑正在地圖上擺弄著兵棋,低著頭讓人看不清表情。

「坐吧,膝上的傷可好了?」

「謝國公關心,已大好了。」

左明靜傷好沒好的王笑其實也知道,他還特意讓秦小竺把特製的不留疤的傷葯送去,昨夜也問過秦小竺了。

「我與左大人談談各地官員調任,旁人退下去吧。」

左明靜應道:「國公放心,小宛可以信任,何況此事繁重,下官也需小宛幫忙。」

如今她已把董小宛的母親接來,又讓名醫為其治病。既得董小宛忠心效力,倒也信任有加。

左明靜這樣應了,王笑倒也沒說什麼,開口道:「我打算先調一批徐淮官員到山東幫忙賑災。等拿下河南諸地,這些徐淮官員也熟悉了山東政務,便可以委任山東官員到河南諸地任職。另外,齊王也該登基了,正好給有功之臣官升一等。眼下的思路是把宋信、宋禮調來徐州操辦殿下登基一事。以吳培主政河南,吳培手中的政務則交給傅先生……」

董小宛聽著這種「行廢立之事」的言論有些心驚,左明靜卻是道:「河南土地荒蕪,拿下之後急需勸農興田,此事傅大人比吳大人更有經驗,何不讓傅大人主政河南?」

王笑道:「是因黃河之事……吳培久在山東,難免有人要跑去求他來勸我,我想把他調開。」

「下官明白了。」左明靜道:「那下官先統計這次賑災的有功官員,論功升遷,調到河南任職。」

「你懂我。」

堂中靜了片刻,董小宛微微低下頭。

左明靜想了想,道:「河南荒涼,恐諸位大人不願去。下官請調河南為地方官,一則可為表率;二則可表明國公興用女官的決心……」

「不許。」王笑迅速打斷她的話,語氣不容置喙。

他想了想,放緩語氣,又道:「如今女子為官,大多也只是為後勤、參謀、輔官。即便如此,反對之聲尚且層出不窮,何談牧守一方?」

「是。」左明靜抬眼看了王笑一會,忽然道:「國公上次受傷至今未能痊癒,公主殿下十分牽掛,屢次傳書問詢……今日下官聽說有名醫到徐州來遊歷,不如請來為國公診治?」

「哦,好。」

董小宛頭埋得更低了些。

這些話聽起來就像是普通對奏,但她卻聽出了些意味。

似乎有些別的話語藏在當中……

「你受了傷,我替你找來名醫,為何不肯治治?」

「不治,除非你來看我。」

「你再不治我就離開這裡。」

「好吧,我聽你的,你別走……」

董小宛心想著這些,目光向堂前偷瞄了一眼,那個平時看起來殺伐絕斷的國公被左明靜一說,彷彿成了個乖巧的少年郎。

——他竟也有這般聽話的時候,長得還真是好好看……

許是自己多想了吧?左大人待自己恩情如山,萬不敢再拿她與國公作這般風月故事的猜想了。

過了一會,董小宛聽得王笑與左明靜把話題又說回公務上,都是一板一眼。她又在心中提醒自己道:「需記住,此間風氣與江南不同,不可再以往日的目光揣度他人,切記切記。」

……

「下官明白了,一定辦好此事。」

那邊左明靜與王笑談過,對接下來要辦的事瞭然於心,起身告退。

她才轉身,目光無意間瞥見王笑從懷中拿出了什麼東西,愣了一愣。

「小宛,你先回去,我還有別的事稟奏國公。」

「是。」

左明靜吩咐過董小宛,再轉過頭,臉上已有了些惱意。

她捏著手,快步走到王笑跟前,低聲道:「還我。」

「嗯?」

「你還不快還我?這成何體統……」

「唔,這個啊……」

王笑把手上那隻羅襪遞在左明靜面前,道:「這些天沒來得及換衣服,這個原來一直留在我這裡。」

左明靜紅著臉,低著頭飛快接過,轉身就要走。

「明靜,不能陪我說說話嗎?」

左明靜停下腳步,也不轉頭看王笑,低聲道:「你不守承諾。」

「我明明什麼都沒做……」

「你心裡清楚。」

左明靜聽身後沒了動靜,打算要走,腳步卻沒能一下邁開。

她轉頭看了一眼,見王笑正看著自己。

那目光左明靜有些承受不住,又迅速偏回頭。

她其實也有話想對王笑說。

——「你何必要這樣呢?那天跑到城外淋了一夜雨,明明已經病了卻又不說,身上的傷也沒好,為何就不肯好好顧惜自己?」

——「這次黃河水患以來,山東反應之迅速,賑災之得力,自古未有……你既已盡到了全力,別在耿耿於懷了好不好?我知道的,你最近分明就是心中鬱結……」

但這些話她藏在心裡,幾番想要開口,到最後還是咽了回去。

「那天我在黃河邊想了一夜,想通了一些事。」還是王笑先開口道:「說來還是因為你給我的束水攻沙之策,我得到啟發。等天下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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