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西江月 第0861章 有異樣

滄州城外三十里,楚軍大營。

谷老八氣呼呼地在腿上一拍,道:「這仗馬上就要打贏了,咱們把建奴打過滹沱河不好嗎?把總你說為何將軍要下令撤回來?」

張光耀喝道:「將軍怎麼說,我們怎麼做,多什麼嘴!」

「這不是和你聊聊天嘛……」

「入冬了,也該收兵了。總之這一仗我們是打贏了,等來年過了夏收,也許國公就親自帶我們打回京城去……」

「我還想著這次再立個大功,過年前升個把總,回去讓我娘看看。我要升了把總,我娘每個月能領的米面又多了不少……」

帳中另一個屯官笑道:「說起來,現在撤兵,正好能放我等回去過年……谷老八,把你的臭腳拿開……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將軍也是心疼我們哈哈。」

「真的?回家過年,明年再打……」

黃小木聽著議論,拿出自己的腰牌摸了摸,心想這次回去,正好讓爹和娘也看看自己已經是個屯官、有出息了。

幾場仗下來,他立了不少大功,尤其是射中吳閻王的馬,得了不少封賞。等到了家,添幾件大家當,再給爹娘和姐姐添幾件衣服,爹饞那一口酒喝都饞了許久了……

想到高興,他低下頭,咧開嘴樂了一下。

「想什麼呢?」張光耀拍了拍他的肩。

「把總你想家嗎?」

「怎麼不想?光第上次來信,說他跑到嶧州去了,我也擔心,想儘快回去看他一眼。」

黃小木也是講武堂出來的,知道張家兄弟父親早亡,張光耀最是心疼張光第……

「你們的把總在哪?」帳外忽然傳來一聲喝問。

張光耀連忙迎出去。

「將軍有令,召所有把總以上將官……」

帳中幾個屯官轉頭看了一眼,谷老八拿胳膊輕輕推了推黃小木,道:「看吧,真要讓我們返鄉了?」

「看起來是啊,也沒見別處打仗。」

「小木,你阿姊叫小花是嗎?我上次受了傷,見過她一次……好漂亮啊……」

「谷老八你滾開。」

「不是,我家裡有好幾畝地……」

「你太丑了,離我遠點。」黃小木道,「我今年回去就讓我姐尋個好人家嫁了。」

「嘁,我回了家我娘也會給我相看。」谷老八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我是手刃多鐸的大豪傑,鄉里不知多少姑娘盼著嫁我……」

「呵……」

帳中幾人說說笑笑,說到歸鄉臉上笑意愈濃。

過了一會,張光耀板著臉回來,喝道:「所有人聽令,把自己的隊伍拉好,一個時辰後出發,我們去東明縣。」

「去哪?不是說回去過……」

「這是軍令。」張光耀道。

「是!」

……

順德府。

「怎麼賣的?」

書畫鋪子里,夥計目光瞥去,見那俊俏的小哥要買的是一本春宮,也不做聲,比划了個三個手指。

「貴了。」秦玄策丟下兩錢銀子,笑吟吟地把圖譜收進袖子里。

他又上街繞了一圈,買了些胭脂水粉和新奇的玩樣,手裡拿著個撥浪鼓,晃晃悠悠往住所走去。

才進門,只見羊倌站在桌邊,正從食盒往外拿菜。

「你倒是乖覺,知道擺好酒菜等我。」

「吃吧,特意到前面味香樓點的,給你餞行。」羊倌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又道:「你小子真是乖覺,懂得要個調令,自己跑回濟南。」

「眼下河北諸城都收復了,那兩萬建奴俘虜也安頓妥當。我還留這做什麼,我又不是文官。」秦玄策笑吟吟夾了一筷子,道:「我家娘子懷胎三月我就出來打仗,現如今娃都出來了,我總該回去看看。」

「有娃好啊。」羊倌道,「老子也想回去生一個啊。」

「你家那兩個……能生嗎?」

「竇氏這個年紀,生個頭胎怕是不行了。瑪璪以前生過,還是能生的,嘿,她那身子骨,再擠個娃兒輕輕鬆鬆。關鍵是老子這仗打了這麼久,也要得空回去生才行。」

「她這年紀……」秦玄策搖了搖頭,微帶著鄙夷道:「你娶個年輕點的生啊。」

「你不懂。」羊倌微醺,砸巴著嘴,笑嘻嘻道:「老子就喜歡她們到了這年紀,有那股子虎狼之氣,尤其是瑪璪,老子跟她在一塊,覺得自己就是一匹草原上的小馬匹,被她駕馭著……」

秦玄策哈哈大笑,拿起撥浪鼓「咚咚咚」搖了幾下。

「別鬧,老子也想家了。」羊倌伸手把撥浪鼓摁下來。

「誒,你也快回去了,現在戰事都告一段落,等笑哥兒派個人來坐鎮河北……不是……你還我啊。」

秦玄策才說到一半,轉頭一看,羊倌竟是趁著剛才這一下,把自己袖子里的圖譜給順走了。

「看一眼又不會怎麼樣,你都要回去了,這留給老子……」

下一刻,只聽「嘭」的一聲,一個親衛撞進門來。

「將軍!濟南急信,王大人請你們速到府衙議事!」

……

南京。

廳堂中,坐在上首的當朝首輔沈保捧著茶杯吹了吹,抿了一口之後感慨了一句。

「鄭元化留下的弊政啊。」

他操著一口標準流暢的金陵雅言。

六朝以來,金陵雅言被視作古中原雅言的正統嫡傳,楚朝遷都燕京之後又影響了北方方言進而形成了楚朝官話。

雖然互相都聽得懂,但時人更推崇的還是清雅流暢、抑揚頓錯的金陵雅言,沈保也是以自己這副腔調為傲。

廳中坐著幾個心腹,其中最受沈保器重的是一個名叫曾同禎的中年文士。

「鄭元化確實短視。」曾同禎開口說道:「王笑便像一隻猛虎,猛虎需有籠,用時放它出去咬人,不用時得關起來。若先帝在,便是王笑的籠。鄭元化當時不能及時出兵護送先帝來南京,這才造成如今猛虎脫籠的局面。現在回頭看來,足可見鄭元化何其不智!」

尤先生附和道:「幸而首輔大人高瞻遠睹,請王笑來南京,這便是引猛虎入籠的第一步。」

「眼下時局,北有外虜,西有內寇,南方各鎮武將皆不堪用,唯有用王笑,可驅虎吞狼,掃平憂患。台兒庄一戰,二千破五萬,足以證明此論斷。」

「據徐州傳來的消息,王笑已同意入朝。」

「這只是第一步,接下來最難做的還是如何穩住他,拉攏他。」

「山東也未必是鐵板一塊,王笑一進南京,與那些效忠周衍的文武官員必生嫌隙。他要想穩住局面,就必須接受我們的示好。何況他能從徐州帶來多少兵馬?百勝之將脫離了麾下兵馬,那就如魚兒離了水,還能如何蹦躂?」

「這人只怕不好拉攏,軟硬不吃。」

「無妨,等他到了南京,有的是機會。陛下的心在我們這邊、票擬批紅之權在我們這邊。雙方在朝堂交鋒,而非在戰場,我們未必輸他。再說了,他不好拉攏,他麾下的將官呢?我聽說山東那邊為官連冰敬、炭敬都沒有。多送些珠寶美人,時長日久,必能得到一兩支強兵的支持。」

尤先生忽然問道:「是否該警告淮安與泗州兩鎮,別在半路截擊,免得觸怒了他?」

「何必呢?王笑是那麼好殺的嗎?童元緯若有這膽子行此下策,便讓他去試試,我等正好坐壁上觀,看王笑與江北四鎮相鬥,此制衡之道……」

等議完這些事,尤先生從沈宅退出來,乘上轎子,準備往玄武湖畔的蘭園走一遭。

那是沈保送給王笑的園林,一應器皿珍玩皆已布置好,還有一眾舞姬皆是精挑細選的,其中一對長得一模一樣的姐妹花甚是美艷動人。

除了蘭園,還有好幾個上佳的庭院也這般準備了,那是給山東來的將官的。

鄭元化只知一味與王笑相鬥,哪比得上首輔大人和風化雨的手段,軟索能套猛虎。

尤先生坐在轎子中沉思著這些,又想到馬上要到兵部任職之事,自己本有功名在身奈何屢遭排擠,多年為幕,終於一朝登上天子堂……

長街那邊有一隊披甲官兵行過來,拿了一塊令牌攔下了轎子。

「先生,是東平伯麾下將官想要見你。」

童元緯?派人見自己做什麼?

尤先生帶著疑惑,掀簾看去,見三十餘個渾身匪氣的家丁站在那,戾氣十足。

「是尤先生當面嗎?」

「不錯,東平伯何事找我?」

「動手!」

隨著慘叫聲當街響起,幾名侍從尚未反應過來便倒死而亡……

尤先生被人扼住喉嚨說不出話來,死死瞪著眼睛,心中滿是不可置信。

為什麼?!

童元緯這個瘋子為什麼要派人殺我?

又沒惹他……

「啊!」

一聲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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