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西江月 第0848章 好朋友

「公驛也能替我們傳信,真好。」

「如今山東到河北的官道也在整修,等修完了,快馬兩日就能到呢。」

「代寫信件的這邊!若是要給從征的將士遞家書,到那邊遞信,可統一送到軍營。」

「我兄長已轉到趙縣任武官了,不在營中了,信是這邊遞吧?我給他寄個大襖子……」

濟南郵驛鋪門前一派熱鬧景象,門口掛著個大牌子,上書「驛用於民」四個大字。

下面還有幾行小字,依次是「嚴厲打擊驛政不正之風」,其後又是「官員不得私用驛馬;禁止加征驛銀;驛差勒索敲詐者嚴懲不怠……」

一個家僕打扮的少年揣著幾封書信,在人群外看了看,默默排到隊伍後面。

有驛差眼尖,第一眼就注意了這個小家僕,忙上前低聲道:「是五公子要遞信?小的先給你安排。」

那小家僕瞄了眼前方的牌子,低聲道:「不必了,只是少爺的私信,出門前少爺特地交待過,讓我別給他添麻煩……」

又等了好一會,終於排到這小家僕,他上前把信遞了,數了銅板放過去。

「一封到真定,兩封到德州,三封到萊州,一封到濟寧……呶,給你,七十文。」

「到真定的三十文,你需再添二十文。」

「哦,好。」

桌案後的老吏板著臉一掃,把銅錢收了,拿起那封到真定的信就拆。

小家僕急道:「不是,你這是做什麼?」

「出山東的信都得拆閱。」老吏板著臉,公事公辦的態度。

末了,他目光落在信末尾的『保舉入講武堂』幾字,眼皮一跳,又鎮定下來,一副老子誰都不怕的表情。

小家僕也無所謂,拆了就拆了吧。

老吏有些得意,隨手把信件歸到河北路的籃子里。

那上面,中規中矩的字跡寫著地址。

「真定府真定縣隆興巷蘇宅,蘇簡……」

……

隆興巷,蘇宅。

這裡正發生著一場爭吵。

起因是,關押在縣牢里的八名重要俘虜被人劫走了。

「爹怎麼能這麼糊塗啊?!」蘇簡恨鐵不成鋼道:「那牢里關的可都是建奴小酋,兩個額真、六個牛錄,你這能讓人劫走了?」

蘇詠志來回踱步,長嘆道:「這不是老夫馬上要去巨鹿縣上任、正在交接公務呢嗎。這事,追究起來是新任縣尉的責任……」

「不對!」

「哪就不對?這就是新任縣尉的責任!」

「不對,爹你一點都不著急。」蘇簡盯著蘇詠志的表情。

「老夫著急啊,很著急。」

「爹你明明不著急,知父莫若子。」蘇簡突然掀起蘇詠志的衣袍,低頭一看,道:「你果然還抽空試了你的新官靴!此事還有隱情,你快告訴我。」

蘇詠志面色一變,一拉衣袍擋住靴子。

「別胡說。」

「那我自己想……城內還有錦衣衛上差,前兩日才來找你問過縣牢的情況,沒理由無緣無故讓人劫走了俘虜……錦衣衛入城,首先就是找黃知府問事,黃知府在滄州時做過國公的暗線……我知道了!錦衣衛要派人潛入京城,對不對?」

蘇詠志正想端茶喝,驚得茶水濺了一臉。

「兔崽子,你還不快閉嘴!」蘇詠志壓低聲音又道:「這是機密。」

蘇簡大喜,低著聲音問道:「崔鎮撫要去刺殺多爾袞?」

「你瘋了才這麼想,多爾袞護衛重重,漢人難以近身,如何能刺殺……不過是派幾個眼線入京打探情報。」

蘇簡跟沒聽見一樣,拳頭在手掌重重一拍,自語道:「這是青史揚名之事!我也要去,我一定要去。」

「閉嘴,你個小崽子,收起你這胡鬧心思,乖乖跟我到巨鹿縣磨礪兩年,我告訴你,山東出仕不考八股,只考公務能力,這是你的機會。」

蘇簡道:「我不要像你當個沒用的官,仕宦當作執金吾,我要像崔鎮撫那樣攪動天下風雲。」

蘇詠志大罵道:「聽聽你說的什麼屁話,你爹是什麼人?書香門第,一縣父母!崔老三什麼人?原不過是京中放利錢的混混,你要學他?你要學他?氣煞我也!」

「當時你要是不跑,如今何止是個小縣令?叫你不聽我的。小小的縣令天下間有多少個?我告訴你,爹你百年之後,青史上不會有你隻言片語。我不同!常山名士蘇簡,國家危難之際,迎王師入城,力挽狂瀾於即倒……」

蘇詠志大怒,氣得說不出話來。

蘇簡卻是越說越起勁。

「你就算以後當上大官,史冊也未必能記你一筆,古來高官多如海,我偏要做弄潮兒。我要隨崔鎮撫去刺殺多爾袞,若士必怒,伏屍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縞素!從此不僅是真定府,到時天下人盡知我蘇簡大名……」

「老夫最後告訴你一遍!崔老三沒有要去刺殺多爾袞!」蘇詠志一字一句吼道。

「爹,以後世人知你名字,只知『蘇簡之父,蘇詠志也』……」

「來人,把這孽障押下去!與黃家小姐成親之前,哪都不能讓他去!」

……

「吾弟王璫台啟,自前次傳書不過數日,回信尚未收到,然已不要緊矣。吾有一大事欲行,恐難與肥環成婚,此局勢所迫,實非吾失信於人。家父迂腐,竟妄圖阻吾行事。拳拳報國之心、披荊斬棘之意,安能受困?吾今去矣,如猛虎脫籠、鷹翱長空。待汝再得吾信之時,正是蘇簡名滿天下之日!前路漫漫,各自珍重。」

「老爺,不好了!少爺不見了……這信,寄嗎?」

「怎就能生出這麼個怪胚……寄吧寄吧。」

……

濟南,齊王府。

「這一趟北上,我自然又交了不少朋友……」

王璫還不知道又有信件要寄給自己,此時他正坐在偏殿里與周衍喝茶聊天。

「……不過你放心,你才我最好的朋友。」

末了,王璫補上這一句,周衍臉上便泛起笑意。

「唉,我卻是真兒個羨慕你,我終日困在這樊籠之間,埋首案牘。何日才能去看看這天地?也就是找你說話時才自在些,可惜你前幾日病重,如今可好了?」

「我那哪是真病?」王璫大咧咧笑道:「裝的,狠狠休息了幾天。」

「裝病?」周衍若有所思。

「對啊,累了就裝病躲躲,享享清福。」

王璫說著,從袖子里掏出一個小物件就遞過去。

「聽說你與朝鮮郡主大婚了?我當時不在濟南,現在給你補上一件賀禮。」

「核桃?」周衍一愣。

「這可不是吃的,是給你盤的,所謂『核桃不離手,能活八十九』。這叫『磨盤獅子頭』,圓而矮,形如鼓,上手易紅,容易出漿,最適合剛盤核桃的人,這種核桃量少,一對也要花不少銀子呢!」

王璫又道:「我這次到京城只呆了大半天,趁我大哥去辦事時我特地去買的。給你帶個念想,以後總能收復京城的。」

周衍鄭重接過,在手上轉了轉,還是不小心掉在膝上,連忙又撿起來。

「你行軍打仗這麼久,竟還帶著這東西在身上?」

「可不是嗎?在白洋淀的時候我是真餓,差點就把它們吃掉了。」王璫笑呵呵地道:「但就是敲不開,是真硬,我這牙也不好磕。」

周衍心中感動,良久無言。

「唉,以前聽你說成親了多好多好,我卻不覺得好……」

王璫問道:「你和朝鮮郡主相處得不好嗎?」

「那倒也不是。」周衍悶聲悶氣道:「一開始還蠻好的,很有意思。但母后不太喜歡她,逼著她喝葯,還不許我和她時常親近。大臣也不斷上書讓我娶個正妃,少近側妃。我知道他們在怕什麼,怕我和朝鮮女人生出個庶長子……她本來漢話就不精通,如今更加木訥寡言了,每次我過去,她便覺得我是在害她一樣,又每每怨我擄她過來,好生無趣……」

周衍說著,嘆了口氣道:「當王爺好煩啊。」

這種事王璫也無能為力,道:「是好煩啊。」

「宋先生的意思,讓我再娶個正妃……選個適合以後當皇后的。」

王璫眨了眨眼道:「再娶一個?嘖,你這齊人之福。」

周衍白了他一眼:「後半句聽到了嗎?」

——是『皇后』啊,皇后兩個字聽到了嗎?登基之事你怎麼看?

「殿下要和臣討論正事?」

「嗯。」周衍問道:「已經容忍周昱一載有餘了,群臣都想讓我稱帝,但我不知道姐夫是怎麼看的。」

王璫縮了縮脖子。

「這事我哪有什麼看法,不如我去徐州問他?」

「你一向懶散,這次竟願意幫我去跑一趟?」

王璫坦然道:「本來二堂哥快回來了,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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