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西江月 第0847章 記一日

濟南城王宅。

王璫迷迷糊糊醒來,眯著眼看去已是日上三竿。

床榻上亂七八糟,碧縹已經起身去隔壁屋裡帶孩子了。

隱隱有兒子的哭聲和妻子的低語聲傳來,王璫聽著心中安定,側了個身抱著枕頭打算繼續睡一會兒。

昨夜他扮作摧鋒破敵的常勝將軍,又讓碧縹扮成是流落亂世被自己救下的孤女,如此玩耍了一番。

碧縹本是哭哭啼啼地演著,嘴裡念著詞。

「民女流落亂世,有幸得將軍救我,蒲柳之姿,願以身相許……」

玩著玩著,她卻是破了功,真箇兒哭了出來。

「相公啊,妾身不求你當什麼常勝將軍,只求你能平安回來……打仗的時候千萬要記得躲在後頭啊……」

「你胡說什麼呢,我以後哪還會去打仗,門兒都沒有。」王璫於是笑呵呵地安慰,「在家扮一扮,過個癮也就是了。」

碧縹噙淚「嗯」了一聲,羞道:「那妾身讓相公過足癮……」

此時被衾上還殘留著碧縹的香味,王璫過足了癮,只覺心滿意足,渾身上下一陣疲乏,又似洗去了北上的辛勞。

嗯,再睡一會,上衙是不打算去上衙的。

好不容易,笑哥兒、珍哥、珠哥都不在濟南,如此難得的機會,傻子才去上衙。

他還特地對外稱自己病了,誰來都不見。

然而,不一會兒就有丫環不停敲著門,「篤篤篤」沒完沒了。

「少爺,少爺……」

王璫不勝其擾,只好爬起身。

「怎麼了?」

「二老爺讓你去書房,有好多好多事!奴婢先侍伺少爺洗漱……」

「不漱了,門牙都沒有還漱什麼。」王璫揉著眼就往外走去,打算早點應付了回來再睡個回籠覺。

到了書房,只見王秫正跟報信的人議論呢。

「台兒庄一戰,虢國公以二千破五萬,天下震動,消息傳入濟南,滿城都傳開了……」

王秫一臉喜色,撫須不已,問道:「可有說國公何時回來?」

「如今應該已攻克徐州,國公只怕沒那麼快回來……」

王璫進來正聽到這句,心想,太好了!笑哥兒沒那麼快回來,又能再自在幾天。

王秫見這弔兒郎當的兒子頭也不梳,看著就不成器,搖了搖頭,臉色凝固下來,道:「那一摞都是你的公文、信件、拜帖,自個兒處理了。」

「這麼多?」王璫睜眼一看,臉色又垮了下來。

他隨即卻又笑呵呵道:「爹,家裡這宅子也太小了吧,我們父子倆還要共用一個書房不說,孩兒想要請一個幕僚,這也沒地方安置。」

「所以呢?」

「孩兒想搬出……」

「混賬!你還嫌你惹的麻煩不夠多是吧?請一個幕僚?回頭又是細作混進來,老夫看你怎麼收場。」

一句話說完,王秫怒氣沖沖拂袖而去,自去聽曲兒。

「唉,好煩。」王璫撓了撓頭,在案前坐下來。

「都有什麼事啊?」

「公子,齊王殿下派人來給你送了些藥材,囑咐等你病好了去王府走一趟,還特地交代了,不用打擾公子休息,人已經走了……」

「哦。」王璫道:「殿下真是貼心,過兩天再去。」

他隨手翻開一張拜帖,是范學齊發的,想來探望自己。

「范學齊一定是想問我北上是否見到了花枝,不必理他。」王璫自語一聲,把拜帖丟到一邊。

再翻開一封信件,是岑兆賢留的口信,說他被調到大名府任知府,上任時間緊迫,就不與王璫聚會了。

王璫看了看,信是昨天留的,岑兆賢今早已經走了,吩咐下人道:「派人騎快馬追上去,替我送送岑大人,再奉上五兩銀子的程儀。」

「是。對了,東府四少奶奶今兒早派人來告訴少爺,寶少爺想請少爺明日吃酒。」

「嘁,寶哥兒夫婦倆能有什麼好事,定是又想占商務處的便宜,就說我大病了,不去。給我護好了我的院子,別讓他們闖進來。」

王璫隨口說著,又拆開下一封信,卻是商務處的同僚姜英發來的。其中有句話措詞相當嚇人。

「國公問主事大人緣何不來嶧縣,真病否?請大人好自為之。」

王璫驚得一身冷汗,心道明日還是去上衙吧。

唉,真煩,也不讓人休息兩天……

再拆一封,卻是蘇簡的來信。

他和蘇簡都是讀過一點書,卻都讀得七零八落的人,因此倒也投機。

「吾弟王璫台啟,自真定分別,又復經旬。近況佳吉?至以為念。家父已調至巨鹿為縣令,他以吾之功勞陞官,自是歡喜,吾卻甚是煩惱。因曾答應肥環非她不娶,如今家父上任在即,黃知府與之商定,逼吾成婚。每思及此事,實感惶恐,然大丈夫一言既出,豈可言而無信?心中躊躇,難以決斷。

近日,見錦衣緹騎入城,執綉刀、飛魚鸞帶,威風赫赫。吾見之,心生嚮往!正是『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外虜未滅,何以成家?吾欲入錦衣衛,與國效力,奈何一介書生,不得其門,敢請幫忙引薦。費神之處,泥首以謝。」

王璫一封信看罷,撇了撇嘴。

什麼娶妻當得陰麗華,你就是喜歡漂亮的。

他攤開信紙,提起墨筆,想了想,開始給蘇簡回信。

「蘇兄台啟,今得手書,如見故人,敝寓均安,可釋遠念。黃家小姐雖珠圓玉潤了些,其實相貌精緻,可為蘇兄之陰麗華。蘇兄允諾在先,勿棄是幸,弟恭候吉音喜訊,遙祝百年之好。錦衣衛辦差辛苦,實不適合你我。要想與國效力,可來濟南,弟可儘力保薦蘇兄入講武堂。余言後續,敬候回諭。」

回了信,王璫知道以蘇簡的為人大概不會聽自己的勸,又把這事拋在腦後,繼續處理別的文書。

好累啊,為什麼私事都有這麼多呢?

最近交了太多朋友,過多了……

隨手又翻開一張拜帖,卻是今早送來的,王璫只看了一眼,不由「咦」了一聲,站起身來。

「快,備車,我要出門一趟。對了,你們都先出去……」

揮退下人,他四下一看,不出所料,找到王秫藏在書房裡的一個暗格,掀開一看,果然藏著私房錢。數了數,竟有一千多兩。

他徑直把銀子包了,拎著就出門。

馬車奔到城外長亭,只見牛老二、二順等人正在給一行人送行。

牛老二這些人都是傷兵,本安排在後方休養,又分批被調回各地探望家屬,如今正在濟南。

他們要送的,則是孫知新、胡敬事、孔興彌、鐵豹子等人。

孫知新正在和一名官員打扮的人說話,那是夏向維的屬僚。

「大哥、孫先生……你們是什麼時候來濟南的,怎也不和我說?」王璫跳下馬車,氣喘吁吁道。

那邊車簾掀開,張嫂淡淡看了王璫一眼,臉色平靜,又把車簾放下。

後面的馬車上,喬阿良和田永這兩個孩子探出頭來,向王璫不停招手。

孫知新笑了笑,道:「來了有一陣子了,還去萊州等地逛了逛,獲益良多。」

鐵豹子朗笑道:「今早還想去你家坐客,你不是病了嗎?說是不見客,怎還趕過來了?」

「我不想去上衙,怕被同僚拆穿,這才不見客。」王璫語氣飛快,「大哥你們來了濟南我還沒能招待一番……你們要去哪?不留下嗎?趵突泉去看了嗎?我明日請你們吃酒。」

孫知新道:「該看的也都看了,我們也該走了。」

「笑哥兒還沒回來呢,他去了南邊,不如等他回來了再走?」

「國公台兒庄一戰,威震天下,我自也是知道的。」孫知新道,「我也該儘力去做我該做的。」

「孫先生既知道,不如留下任官吧?」

孫知新只是擺手。

王璫又看向鐵豹子,道:「大哥,你呢?勸勸孫先生留下來吧?大哥你奪真定、襲滄州,立了大功,留下來一定能當大將軍……」

鐵豹子哈哈一笑,道:「老子以前造過反,你嫂子又是個滿人,如何能留在官府當什麼將軍,當然是浪跡江湖更快活。」

王璫還待再言,鐵豹子的大手在他肩上一拍。

「這次到山東看了,寨子里的人如今安置得不錯,老子也就放心了。孫先生他們想去別處扶貧濟困,他們都是文弱書生,沒個能打的人在身邊怎麼行?」

王璫有些失望,但也不復再言。

有些事情他雖懶得去想,不代表不能理解,他知道孫知新的志向與朝廷百官、與笑哥兒都不同。

他又跑回自己的馬車上,拿起一個布包,不由分說就塞進馬車裡,放在張嫂座位旁邊。

「那這些銀子你們拿著,你們以後要有什麼事,儘管派人來濟南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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