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西江月 第0836章 貪吃蛇

天光初亮,王笑站在臨清城頭望著清軍的動向。

多鐸的北面、東面都是楚軍;南面是臨清城;西面是運河。

包圍圈終於形成了,雖然還顯得有些薄弱。

北面王珍與秦玄策只有兩萬餘人,東面夏向維與林紹元也只有兩萬餘人,兩邊防線都有些稀鬆。

南面的臨清城物資豐富,但守軍並不多。

西面的運河上,還有清軍渡河時的浮橋。

而在更北方,跟屁蟲鞏阿岱、圖爾格也隨時可能前來支援多鐸。

「派人出城,告訴我大哥,這一戰最重要的是要有耐心。多鐸的糧草不多了,我們不求現在就殺傷他多少人,要讓他每前進一步都要花費最多的時間。等到他兵糧耗盡,才是我們反守為攻之時。」

「是。」

史工上前問道:「如果多鐸狠得下心,只率領精銳輕騎、拋棄所有步卒,他未必不能突圍。是否讓附近的村莊堅壁清野?」

王笑點點頭,道:「我已傳令夏津、高唐等地,把百姓與糧草遷入縣城,焚草、伐木、拆卸房屋建成大軍的營寨。方圓百里,多鐸休想找到一粒糧食。」

說到這裡,他身後的寧完我撫須道:「國公妙算。罪臣是真沒想到啊,原來山東一地竟有這樣的實力,糧草豐沛、百姓富足、官府有威信,動員起來效率極高,必能驅退建奴。」

寧完我後面這一句話讓王笑也有些自豪起來,這確實是個溜須拍馬的人才,才到山東沒幾天就知道效率了。

史工又沉吟道:「若是多鐸退回運河西岸,只怕我們就難以殲滅他了。」

「多鐸現在應該不會這麼做。他必然已經看出我包圍他的意圖了。但他是有傲氣的人,不會這麼快就認為自己會輸,現在就逃……對他而言也太沒有面子了吧?」

王笑說著,又道:「我了解過多鐸,他十四歲上陣殺敵、討伐察哈爾,因功獲封『額爾克楚呼爾』,這在滿語中是『勇敢』之意,其封號『豫親王』也是取的『勇』字,豈會輕易就退?寧完我,你怎麼看?」

「國公知己知彼、此仗必勝。」寧完我應道,「多鐸此人確實極傲,天聰……不,是延光六年,多鐸隨皇太極戰小凌河,他不顧皇太極軍令,窮追猛打一直追到錦州城下,結果失足摔下戰馬深陷重圍,但依舊不退,奪馬繼續沖陣,殺得楚軍墜壕而死者不計其數。這樣的人,不會輕易認輸。」

「可惜啊。他今日要是不渡河逃跑,到了明日只怕沒有機會了。」王笑淡淡說道。

寧完我瞥了史工一眼,撫須賣弄起來。

「元代時,忽必烈任用郭守敬為都水少監,主持運河的開鑿,『開魏博之渠,通江淮之運』,以泗水、汶水與臨清御河相通。通河後,忽必烈賜名為『會通河』,正是會通河的開通,使臨清城崛起為繁華大城,『舟楫萬里、振古所無』。」

寧完我說著,抬手指向運河上的浮橋,又道:「臨清這一段運河水面寬闊,國公只要擊毀建奴的浮橋,多鐸的活路便又少一條。」

王笑淡淡一笑,他當然知道要去擊毀浮橋。

倒是這寧完我不愧有『精通文史』之名,以後可以帶在身邊講講知識。

「如何拆毀浮橋,你可有辦法?」

「國公想必已有定計。」

「你說你的。」

「是。」寧完我又道:「為控制水勢,整段河道設置了會通閘、李海閘、兗州閘等閘門三十一座,正是『度高低,分遠邇,以節蓄泄』,因此,會通河有『閘河』之稱。國公若想拆毀浮橋,可開閘放水,以船攻之。」

他一席話說完,又瞥了史工一眼,心想:老夫與這隻有謀略的市井匹夫不同,要想活命立足,還得多多表現才行啊……

史工只是咧嘴一笑。

王笑則是負手不語,顯然早有布置。

這時,遠遠看去,清兵大營里,多鐸的令旗已然搖擺起來。

……

號角聲起。

鑲白旗的旗兵富勒塔大喊著、驅趕著投降的官兵向前沖。

清兵又不傻,楚軍既然挖了壕溝,總不能拿自己這些八旗勇士的命去填。

衝到戰壕前,楚軍的子彈不要錢一般打過來,前頭的降兵慘叫著倒地,八旗騎兵則是張弓搭箭,向楚軍射去。

富勒塔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自己箭囊里的箭支只剩下六支了。豫親王行軍太快,根本就沒帶輜重,又攻打了臨清好幾天,現在箭支不能補充。

要是今天不能打敗這些楚軍,明天拿什麼射呢?

他轉頭看向西面的京杭運河,心想圖爾格將軍的兵馬要早些到才好、把輜重送過來。

不然靠別人不如靠自己,最好今天就擊潰這支楚軍,讓豫親王帶著大家到山東劫掠。

富勒塔更期待後者,他聽說王笑把山東經營得十分富庶,盼著能搶些財物女人。

想著這些,最後的六支箭射完,前面的降軍已被驅趕著被推進壕溝里,而楚軍則是把挖出來的土堆在壕溝邊上,躲在後面射擊。

富勒塔策馬而上,踩著堆積在溝壑里的屍體向向楚軍殺去。

有些降軍掉進壕溝還未死,被馬蹄踩踏,發出凄厲的慘叫,他也顧不上這些。

結果,楚軍直接就向後撤走,還不忘向這邊繼續射擊。

清軍被土堆攔著,騎後難以形成沖勢,只好下馬把這些礙事的土方推平。

楚軍倒也不敢上來打,清軍做這些事時也沒什麼傷亡,就是太耗時間。

好不容易把這些土方推平,已經是大中午。富勒塔昨天吃得就少,只覺腹中飢餓,好在將軍下令,就地分發乾糧讓他們啃了。

富勒塔才咬了兩口,前方退下去的楚軍已趁著他們推土的時候吃完飯了,這時候又衝上來發射火銃。

「這他娘的,應該先躲在土堆後面吃了乾糧再推土的……」

中午的乾糧依舊沒能吃飽,等富勒塔再次上馬向楚軍衝鋒,那些懦夫又掉頭跑了,躲到營寨後面。

「這他娘的!」

富勒塔越打越火大,暗罵楚軍賤兮兮的。他下定決心,等攻破營寨一定要狠狠地殺他們。

這營柵比昨天的更堅固,攻著攻著,富勒塔聽到南面有殺喊聲響起,那是王笑又領了臨清的守軍殺出來。

有了昨天的經驗,多鐸早有布置,因此北面和東面清軍攻勢並不受影響。

結果戰了一個時辰之後,忽聽西面有馬蹄聲遠遠而來。

富勒塔大喜,心道這是自己的援軍來了。然而等到一支小股兵馬在運河西岸現出身影,看旗號卻是瑞軍的兵馬,將旗上一個「唐」字迎風招展。

有一瞬間,富勒塔幾乎以為是唐中元或唐節來了,被嚇得不輕。好在他的牛錄大人告訴大家不必擔憂,那只是手下敗將唐伯望的一支騎兵,只有不到兩千人。

兩千人的做不了什麼,隔著一條運河,清軍也不擔心他們沖陣。

等到富勒塔聽到動靜不對,再次轉頭看向西岸,不由瞪大了眼。

兩千瑞軍吸引了多鐸留在西岸的守軍,與此同時,會通閘被打開,大水漫下,有十數艘大船從運河下游駛來。

「嘭!」

巨響震天,運河上的浮橋被硬生生撞斷!

裂木隨著河水飄蕩……

現在就連富勒塔這樣的小兵也明白過來,楚軍的意圖是要把自己這些人圍死在運河東岸。

「你們休想!」他憤怒地用滿語大吼著,也不管對方聽不聽得懂。

到了傍晚時分,富勒塔終於攻入了楚軍的營寨,楚軍如流水般向後退去,沒給他們衝殺擊潰的機會。

這一戰擊退楚軍,清兵歡呼不已。

「額爾克楚呼爾!額爾克楚呼爾……」

然而這一片歡騰中,忽然有人喊道:「沒有糧草!」

「沒有糧草?」

富勒塔四下環顧,發現楚軍竟是把這一片地方的野草都燒了個乾淨,不讓自己的馬匹吃草。

他跨在餓馬上,抬眼望去,大概五里之外,楚軍居然又迫不及待地開始挖壕溝了……

……

北面和東面的防線都被擊退了五里,楚軍的防線又稀鬆了一些,但王笑反而鬆了口氣。

清兵糧少,每拖一天,其戰力便減一份。不著急,捕獵要有耐心。

他鋪開地圖,在運河兩岸標註起來。

「你看,多鐸在西岸留了三千人。現在浮橋毀了,這三千人也沒有糧草,唐伯望可以一點點把他們磨死。」

「多鐸的四萬人在東岸,還是沒有糧草。今天這一戰之後,他應該明白,要想帶著全部人突圍不是短時間能做到的。他應該會派小股的騎兵分散突圍,往東面去劫掠糧草。」

「我們要做的就是吃掉這些騎兵,到時此漲彼消,就好像貪吃蛇的遊戲。」

史工對蛇很感興趣,問道:「何謂貪吃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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