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西江月 第0832章 異姓臣

佟盛年穿過衙門大堂,只見羅洛渾正坐在主位上喝葯。

那葯聞起來就很苦,佟盛年知道羅洛渾身體不太好,大概活不了兩年了。這次入關也是盼著臨死前再立下功勞來把郡王爵晉為鐵帽子親王。

羅洛渾這個心思佟盛年並不看好,如今皇帝年幼,太后娘娘是極有心思之人,若有朝一日除掉多爾袞,必定會吸取經驗,杜絕再讓宗室親王權柄凌駕於皇權之上。

代善一脈勢力太大了,代善自己就是世襲罔替的禮親王;其三子薩哈廉得先帝倚重,死後封了穎親王;羅洛渾的父親岳託和代善分了家,死後追封克勤郡王,羅洛渾自己又封了衍禧郡王。

如今攝政王與太后雖然都想拉攏代善,但羅洛渾再想進一步顯然不可能。

范文程、索尼等人便與佟盛年私下商議過,若除掉了攝政王,陛下還不能親政,當以輔政大臣擔當國事,防止愛新覺羅家子孫再威脅皇權。

若如此,以後便是異姓大臣輔政的時代了!

每每想到這裡,佟盛年就心潮澎湃。

他看著羅洛渾喝下苦藥,忽然覺得愛新覺羅正像羅洛渾一樣正在由盛轉衰。

再想想被王笑擊殺的瓦克達、滿達海、碩塞等人,也許這並不完全是壞事。就讓多爾袞與王笑拼個你死我活吧,等到多爾袞勉強擊敗王笑,才是自己這些人大展拳腳,由亂世入治世之時……

佟盛年已經做好了準備。甚至包括一些細節,比如給自己改名為「佟佳·圖賴」,他祖上本就是關外佟佳氏,楚朝開國後入關改了漢姓「佟」當了三百年的漢人,如今正是認祖歸宗的時候。

「盛年來了啊。」羅洛渾放下藥碗,道:「剛送到的那批糧草、火藥,儘快清點,清點之後連夜送往睿親王大營吧,前方催得急。」

佟盛年有些鬱悶。

別人當然不敢再叫他的漢名,但羅洛渾總是這樣『盛年』『盛年』地叫,根本不在意他改了名字。

人家叫圖賴啊……

他也不敢糾正羅洛渾,老老實實地把公事應下,接著彙報起寧完我的異常來。

「……寧完我如此不加掩飾地把這個蘇簡帶進城,實在讓人覺得奇怪。」

羅洛渾不以為意,淡淡道:「寧完我是先帝老臣了,忠心毋庸置疑。他沒隱瞞著這事,想必是另有隱情吧,『常山蘇簡迎虢國公入城』,呵,一個小人物而已,也許是楚軍故弄玄虛。」

「既然只是一個小人物,何必故弄玄虛?」佟盛年道:「我擔心的是,這蘇簡只怕是個障眼法,如今我們糧草輜重盡在滄州,萬一入城的是王笑……」

「剛傳來的信報,盛年你自己看吧。」

羅洛渾丟了一份信報給佟盛年,道:「睿親王已有了妙計對付秦山河,攻破德州只在這幾日,也許就是此時,我大清將士已擊敗楚軍、踏進了德州城。這種時候,王笑不想辦法突破豫親王的防線支援德州,反而拋棄大軍,混入滄州,他是瘋了嗎?」

「這……」

佟盛年無言以對。

他也覺得自己的猜想實在過於瘋狂。

而且,王笑偷襲滄州的前提必須是德州還能與大清的強兵對峙,這樣一來才能讓清軍大軍接下來難以為繼。這是遠水,遠水是救不了近火的。

如果德州都丟了,偷襲滄州還有什麼意義?

……

德州城。

左明德環顧四周,發現德州已是一座空城。

半個時辰前,王珠拿著帥印,讓秦小竺把所有守軍都帶了出去支援秦山河……

左明德覺得,這實在是過於瘋狂了。

自己熟讀兵書,從來就沒有聽說過這樣的戰法,行軍布陣又不是街頭的二流子打架比的是誰凶。

「王老二果然是個瘋子。」姚文華氣得渾身都在顫抖,顧不得長須在風中被吹得凌亂如草,一把拉住還在發獃的左明德,喝道:「怎麼辦?!」

左明德耳朵里嗡嗡的,沒想到這老頭子竟然能吼得這麼大聲。

「督師……」

「快找人來守城啊!他們要是敗了,德州怎麼辦?!」

督師你不要吼我,我想一想啊。

左明德好不容易平定心神,很快想到了主意。

「城裡還有德州幫的民壯,快組織他們守城,快!打開武庫,讓民夫拿武器上城頭……」

德州幫早已被王笑隨口改名為「大楚運輸建設商行」,一般百姓稱其為「運建衙門」,左明德嫌這些說法不倫不類,他難以接受,依舊稱其為德州幫。

但如今的德州幫早已不是原先的運河漕幫、江湖幫派,而是管著數萬民夫,開橋修路、運輸人力物資,成了此次山東各地支援德州之戰的主力,此時德州城內還有三萬民夫……

然而左明德才吼完,只聽得腳步聲陣陣,一列列沒有披甲卻持著長矛的民夫已然從武庫方向狂奔而來,當先一人跨著高頭大馬,身形瘦得像根彎彎曲曲的竹竿,正是鬼泥鰍。

「開城門!我等奉帥令支援秦將軍!」

左明德還沒來得及說話,鬼泥鰍已然叫開城門,領著人馬浩浩蕩蕩趕向北面戰場。

當先的兵馬過了弔橋,楚旗在風中展開,迎風烈烈。但鬼泥鰍未在軍中任職,沒有帥旗,只有這一桿代表陣營的軍旗。

除此之外,這支隊伍陣列不齊,甲胄不全,望之悲憤有餘、威勢卻不足。

姚文華在城頭看了一愣,忽然嚎陶大哭道:「堅城利寨不守,率全軍與建奴野戰,此仗若敗,山東亡、天下亡矣……」

「既然不能敗,那就求勝!」左明德忽然喝道。

他似乎在想通了什麼,將腦中雜念盡數拋開。

姚文華目光看去,只見左明德原本世家子弟的溫潤氣質中彷彿有東西穿破出來,多了一股銳氣。

只見左明德把城頭上插著的帥旗用力拔下來,扛著帥旗便下了城頭,匯入隊伍的尾端。

「左某一介書生,無勇武之力,願為眾人擎旗……」

……

清軍有一套自成體系的戰法,以漢人降兵先與敵人消耗,等到敵人士氣體力減弱、傷亡得差不多了,再以八旗精銳衝破敵軍的陣線。

但今天多爾袞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小錯誤。

他沒想到楚軍竟然敢傾巢而出,因此沒有儘快派出八旗騎兵去擊潰皮島軍,而是想讓鎮南軍繼續與他們消耗。

拖得太久了,鎮南軍早已承受了過重的傷亡,全憑阿巴泰逼迫著他們繼續廝殺。現在楚軍一增援,鎮南軍終於到了崩潰的邊緣。

楚軍以秦山河為餌,獲得了一個單獨與鎮南軍決戰的機會,把鎮南軍這個清軍最弱的一環變成了戰局的關鍵。

但清軍也終於可以與楚軍野戰,不再面對磨人的防禦工事。打贏這一仗,德州唾手可得、山東唾手可得。

如果德州之戰是一場賭局,多爾袞原本已佔了九成贏面,能夠一點一點地贏。但現在,秦山河與王珠硬是把所有賭注都押上來,同時也把贏面再擴大到了三成。

多爾袞又怒又喜,怒的是他看到了攻不下德州的可能,喜的是有機會一戰而定,這是危機也是機會。

他再也顧不得保存實力,飛快下令,把八旗精銳派上戰場。

「告訴吳閻王!若敢退一步,本王砍了他的腦袋……」

……

吳閻王終於提起了刀。

他有一身武力,卻許久沒有親冒石矢了。

今天不一樣,他已經沒有了退路。

他想到唐中元、想到孟九,這些老夥計早已不在他身後,現在他身後是更強大但也更冷酷的多爾袞……

在多爾袞的凝視下,吳閻王如臨深淵,只有拿到秦山河的人頭才能稍安。

戰鼓急促,殺喊聲震天,他領著老營精銳穿過戰線,迎著秦山河的大旗。

這些精銳親兵今天一直在中軍護衛著吳閻王,是鎮南軍最後的生力軍,殺入疲憊的楚軍當中如虎狼一般。

秦山河已然重傷,身邊的親衛也死傷慘重。吳閻王策馬突了過去,目光望去,已能看到渾身是血的秦山河被一群楚軍緊緊抱住。

都是些甲胄都破裂的殘兵了,吳閻王毫不猶豫縱馬奔向秦山河,大刀斬下。

「當」的一聲,汪旺與楊仁一齊提刀擋了一下,都覺虎口劇痛,破裂開來。

吳閻王能在亂世之中成為鎮南軍主將,憑的當然不是兵法計略超眾。

他不喜歡親自衝鋒,不代表不能打。此時提刀上陣,汪旺、楊仁竟不是他一合之敵,連退數步。

老營親衛一聲歡呼,已持刀沖了上來。

吳閻王大刀揮動,趁勝又斬向楊仁。

「鬆手!」秦山河大喝著,奮力掙開拉著自己的楚軍。

如猛虎出籠,秦山河奔如流星,在吳閻王刀勢用盡之際,一刀劈去。

吳閻王連忙收刀、仰身、勒住戰馬,堪堪躲過這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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