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西江月 第0822章 燕趙地

保定府、青縣之間,這是燕趙故地,遼宋時燕雲十六州的涿州,一馬平川,最適合騎士作戰。

王笑已領著驍騎軍在這裡晃蕩了幾天了。

他們身後,鞏阿岱騎著兵馬追擊,王笑也不反擊,只在廣袤的華北平原上往來賓士,一次次把追兵甩脫。

王笑的意圖很簡單,就在大戰場外遊走,等友方的三萬人有動作,然後迅速支援。

但意圖說來簡單,執行起來卻也有難度。

比如多爾袞也看穿了這點,派出大量的探馬,不停地確認王笑的行蹤,要在他支援前迅速殲滅三萬楚軍。

因此王笑也不敢太靠近東線戰場。只敢在高陽、任丘、河間附近遊走。

這樣遊走在戰場外,兵士的體力、馬匹的耐心、攜帶的糧草每天都在消耗。他等不了太多天,如果主力一直不與建奴開戰,驍騎軍自己就有可能不戰自潰。

因此,史工提出更穩妥的策略是設法殲滅鞏阿岱部,佔據保定城,再派探馬打探消息。然而王笑既嫌保定太遠、又嫌此策耗時太久,不予採納。

這天,攜帶的乾糧已經快耗盡了。

秦玄策漸漸焦急起來,低聲向王笑道:「悔不聽屎殼郎之計,現在進退兩難了。」

王笑抿著乾裂的唇,眼中堅定,道:「不要急,這場賭局還沒開盤呢。還有,你是為將者,切不可把這種不安的情緒流露出來。」

「知道了。」秦玄策又問:「他們會向哪邊突圍?」

「向南或向西,南面是多鐸、西邊是多爾袞,都是硬仗。」王笑說著,低聲道:「但我更怕的是,他們沒有行動,坐以待斃。」

史工咧嘴笑道:「不錯,只要動起來,我們總能拼出一線生機。」

「說得好,拼出一線生機。」

既然做了決定,王笑便沒什麼後悔的。他一邊巡視著士卒,看到有情緒低迷的便上去勉勵幾句。

傍晚時分,兩騎駿馬至東面飛奔而來。

馬上的騎士遠遠望見那桿虢國公的旗幟,扯開嗓子大喊起來。

他們滿臉焦急,說話也是語無倫次。

「報!打起來了……」

王笑回過頭,只聽那四個字便是精神一振,迅速下令道:「出發!」

有兵士拿出號角,鼓著腮幫子奮力吹奏起來。

千里荒原,號角聲悠長,一萬餘楚騎紛紛上馬,吆喝著向東流去。

駿馬狂奔不止。

這一戰,拼的不再是謀略,拼的是速度。

……

「西面十里發現楚騎!快報睿親王!」

一名清兵策馬狂奔,終於遠遠望見另一名清兵探馬,連忙扯著嗓子高喊起來。他跨下的戰馬已經很累了,長嘶不止,彷彿隨時都要倒地。

話音未落,馬蹄聲如奔雷般卷過來。

煙塵滾滾,竟是頃刻便到眼前。

「砰!」

數聲鳥銃響起,那清兵探馬栽倒馬下。

另一名探馬大驚,掉轉馬頭便跑。

他回過頭一看,只見楚騎已奔到近處。

該死,說好的十里呢?

天地間,只剩下馬蹄踏在地面的「轟、轟、轟……」

……

而在青縣以西,廣袤的田野上,一場大戰正如火如荼……

多爾袞這次南下本是為了追擊王笑的。

也就是說,他一開始沒想到被圍在天津的楚軍主力能突圍而出、沒想到秦山海竟能如此決絕地壁虎斷尾。

沒辦法,多爾袞只好親領三萬正白旗堵在這支楚軍的西面。

北面的九萬清兵卻是追得慢騰騰的,好不容易圍堵過來,多爾袞還沒來得及調兵來西面,楚軍竟是忽然就發動了攻勢。

多爾袞聞戰而喜,先是派信馬急奔滄州,讓多鐸死守防線不必支援、務必攔住楚軍南下的道路。

接著急令北面的阿巴泰、圖爾格率騎兵支援。

多爾袞知道王笑就在自己西面,但只算距離就知道,阿巴泰、圖爾格部會率先趕到戰場。

這一戰,他有必勝的信心。

楚軍疲敝,根本不是正白旗精銳的對手,等清兵援兵一到,正可一戰而殲!

他緩緩走上戰台,在最高處把整個戰場盡收眼底。

兩軍之間箭矢如蝗,火彈紛飛,很快就把大地染上了一層鮮紅……

……

「放!」

「砰砰砰……」

杜正和策馬而立,指揮著控戎軍進行著一次又一次的射擊。

在京營神機營時,楚軍的火繩槍比起清兵的弓箭和鳥銃是沒有優勢的,但如今山東已給控戎軍裝配了燧發火銃,兵器上還是佔優的。

武清一戰,控戎軍一出,很快就擊潰了吳閻王的鎮南軍。

然而今天,面對身著重甲且悍不畏死的正白旗的精銳,這種優勢便沒那麼大了。同時,清兵的箭雨和鳥銃回擊而來,控戎軍也是死傷慘重。

隨著雙方陣線越來越近,這種裝備上的優勢終於一點點用盡。

楚軍與清軍撞在一起,開始短兵相接。

正白旗騎兵狂奔而來,居高臨下揚起了大刀。

「殺!」

楚軍中爆發出巨大的吼聲。

林紹元指揮著賁銳軍穿陣而出,迎著清兵的沖了上去。

他們多是執著長矛,斜向上突刺而出!

「吁!」

驚馬、血雨、殘肢……戰場愈發殘酷。

命令聲、吼叫聲、激勵聲不停地響起,楚軍將領拚命地呼喝著,不停提醒士卒保持陣型。

他們的陣型像一把錐子,緊密而齊整。

這一戰他們的目的不是擊潰正白旗,而是突破正白旗的陣線。

「有進無退!」

林紹元每每吼叫不停,雙目通紅,額上青筋爆起。

他知道,留給楚軍的時間並不多,北面清兵的援軍隨時可能下來……

……

娘子關。

這裡看不到慘烈的戰場,只有烏雲壓城的壓抑感。

「建奴為什麼不攻打我們?」王璫問道。

他身上原本華麗的衣裳早已破爛,如今穿的是一件用楚旗改制的長袍,雖然還有威武的騰龍圖案,卻總讓人覺得哪裡不對。

對了,這袍子是張嫂縫的,手藝竟還不錯。

王璫既然問了,畢勝便答道:「因為你一點也不像一個國公。」

「哪裡不像了?」

「門牙就不像。」

王璫哼嘰兩聲,不再理畢勝。

問題顯然不是出在他像不像這件事情上。畢竟他第一天穿著這身袍子站在城關上對下面的清兵大喊「我乃虢國公王笑」時,就有漫天的箭雨朝他射上來,差點把他嚇了半死。

還是孫知新有理有據,沉吟道:「非是像不像的問題,而是我們鬧的動靜太小。」

「太小?我們都拿了娘子關了,還要怎樣?」

「娘子關本來就是由瑞軍駐守。」孫知新道:「唐老將軍趕在建奴來之前,佔下娘子關輕而易舉,建奴自然不信。」

唐伯望點點頭,道:「哪怕建奴不信國公在此,也應該猛烈攻打娘子關才是,為何全無動作?」

「對啊?他們就不怕楚軍出井陘?」

「有一個解釋。」孫知新緩緩道:「很可能是虢國公已出飛狐陘,進入河北了。」

畢勝聞言「哈」了一聲,向唐伯望拱手道:「唐將軍,若如此,我等也不必在娘子關等了,不如留下小股兵馬幫忙守關,我等返回山西聽殿下吩咐?」

唐伯望思考起來。

他領的命令是帶兵偷襲清兵糧道,如今瑞朝已退回山西,確實也沒必要久留了。

「唐將軍,不可啊。」孫知新拱手勸道:「娘子關為井陘關隘,乃太原與真定往來要道。唐將軍若輕離,難免關城不落入建奴之手,則太原失一層屏障。」

孫知新這麼說也不是全然為瑞朝著想。

他這兩年收留難民上了癮,一心想要天下為公,不肯服從帝國王朝管束,心裡對楚朝尚且敬而遠之,對瑞朝更就是敬謝不敏了。

但現在河北失守,清兵南下,他要保護那些難民,再躲在太行山東麓是不行了。

孫知新本想帶人撤進太行山區,但他知道,如果太行八陘也被清兵佔據,哪怕群山延綿,又哪有這些百姓的樂土?

事到如今,孫知新才猛然意識到,王笑上次說的「現階段的主要矛盾不是百姓和封建王權的階級矛盾」之類的是什麼意思。

此時聽孫知新相勸,唐伯望沉吟不語。

孫知新願意拿出糧食來幫瑞軍渡過難關,唐伯望還是感激的,但不至於為此改變自己的做法,除非孫知新說的有道理。

唐伯望是知道王笑和七殿下是什麼關係的,他不用等吩咐,也知道七殿下希望自己能配合王笑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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