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西江月 第0817章 圍與堵

武清城外,清軍鑲藍旗大營。

博和託拱手對阿巴泰說道:「阿瑪,睿親王又傳了軍令,命我們速殲秦山海所部人馬,出兵吧。」

博和託是阿巴泰的次子,相比阿巴泰長子尚建的平庸,博和託頗有勇謀,在古北口擊敗唐節時立下大功,如今已是貝子。

阿巴泰看著兒子英氣勃勃的樣子,卻是眼都不抬。

「多爾袞不是派了圖爾格和吳閻王過來嗎?急什麼?」

「阿瑪,正是如此,我們才應該先搶佔殲滅楚軍的大功啊!」博和託急道:「我大清以軍功立爵,這次入關,正是建立開國武勛,為子孫留萬世富貴之機……」

阿巴泰哂笑不已。

「我大清以軍功立爵?嘿嘿。」

「阿瑪?」

「你阿瑪我自幼在戰場上長大,二十三歲便獨自領軍遠征,攻克烏爾固宸、穆棱,俘獲千餘人而還。近三十年來,收女真四部、滅林丹汗、破楚朝,你阿瑪為大清立下多少汗馬功勞?我之功勞,遜色於多爾袞嗎?但你看,終皇太極一朝,我是何爵位?」

阿巴泰說到這裡,拍了拍放在案上的頭盔,恨恨道:「皇太極繼位,我去赴宴,排在代善、莽古爾泰、阿敏之下便罷,多爾袞三兄弟竟也還能排在我前面。最可氣的是,岳託晚輩也能排在我前面!戰則我披甲胄而行,獵則我佩弓矢而往,赴宴卻坐於子弟之列,可恥!」

這話,他不是第一次說了,博和託無數次聽過阿巴泰抱怨,心知阿瑪對皇太極、多爾袞的不滿由來已久。

博和託年幼時,便見過有一次皇太極讓阿巴泰赴宴,阿巴泰大聲道:「沒有像樣的皮裘可穿!去個屁!」

博和託也曾怨恨過自己的阿瑪,覺得就是這種抱怨不斷的脾氣,才導致阿瑪在朝中倍受冷落,自己也不能如別的宗室子弟般封功立爵。

漸漸地他卻也明白,一切都是因為阿巴泰的生母地位太低,不可能如代善、多爾袞受重用。但也正是如此,阿巴泰也沒像莽古爾泰、阿敏一樣被殺。

想到這裡,博和託立功建業之心稍減,卻還是拱手道:「但是,我們若再不出兵,只怕睿親王責罰。」

「哼,責罰?」阿巴泰淡淡道,「你阿瑪一輩子只是一個貝勒,皇太極一死,我卻得了一個饒余郡王的封爵,你可知為何?」

博和託自然也知道。

「有時候,站隊比立功重要。我也是用了一輩子,才明白這個道理啊。」阿巴泰緩緩說道,再次攤開了手中的信報。

「正紅、鑲紅、鑲黃、正藍旗接連被王笑那狗賊重創,我聽說還有一支楚軍已從皮島逼向盛京,正黃旗只怕也要損失不少。那現在,誰還能為陛下保全大清的實力?」

博和託若有所悟。

只見阿巴泰敲了敲地圖,嘆道:「秦山海是塊硬骨頭,我老了,啃不動了……」

……

「這支建奴怎麼不動啊?探了這麼多天,老子要被虱子吃完了。」

「膽子小唄,跟我們耗糧草,看他耗不耗得過。」

羊倌俯在樹叢間,指甲一彈,一隻大虱子遠遠飛了出去。

他正在與幾個下屬夸夸其談。

「嘿,據打探到的消息,建奴這個主將阿巴泰,還是英俄爾岱的老丈人。」

「英俄爾岱是誰?」

羊倌得意道:「那是建奴的大將,經常出使朝鮮,朝鮮人稱其為『龍骨大』,嘿嘿,老子和侯爺從朝鮮路過,把那老小子幹掉了。」

「那豈不是世間又多了個寡婦?」

「這阿巴泰的女兒怕是也不小了吧?」

「你們懂什麼,將軍就喜歡老的。」

「閉嘴,有人來了。」

一陣風吹過,樹林里又安靜下來。

過了好一會,兩騎騎兵飛奔過來,下了馬,吹了幾聲口哨。

羊倌從樹冠中探出頭來,問道:「如何?」

「有一隊建奴探馬來了,十二人。」

於是樹林里又有低語聲響起。

「干不幹?」

「干。」

……

十二騎狂奔在道路之上。

他們是圖爾格放出的探馬,要了解武清縣楚軍的守備情況。

奔跑了好一陣之後,前方出現一個小樹林。

為首的小什長警惕起來。

這地方距離楚軍的勢力範圍已經不遠,樹林里很可能有楚軍的探馬。

「停……」

下一刻,跨下駿馬一聲長嘶,摔進一個陷阱。

一聲慘叫之後,餘下十一騎心驚不已,紛紛勒馬不敢再往前。

「砰!」

遠處一聲響,又是一名清兵栽倒馬下。

清軍大驚,放眼看去,四野不見人影,也不知對方如何能在這麼遠打中己方……

「走!」

十餘清兵飛快駕馬便逃。

同時又是「砰」的兩聲,一名清兵又是應聲栽倒,另一名卻是摔下馬還未死,大步而逃。

緊接著,馬蹄陣陣,樹林里躍出二十餘騎,飛快向他們追來。

清兵引弓射去,楚騎倒也有兩人栽倒馬下,但雙方的距離也由此拉近了不少。

半刻之後,羊倌看著餘下四名清兵落荒而逃,抬了抬手喝令不再追擊,讓人拿麻袋裝了首級,又捉著兩名清兵活口,退回樹林中審問起來。

他如今滿語、蒙語說得都不錯。嚴刑之下從那清兵嘴中問出不少情況,接著手裡的刀一劈又把清兵的頭顱割下來依舊是裝進麻袋裡。

「得要儘快回武清稟報秦副帥!」

羊倌臉色已不再像先前那樣嬉皮笑臉,轉而成了鄭重。

他動作迅速地跨上戰馬,才要出發,卻見另一面又有探馬飛奔而來。

「報將軍,南面有百名建奴正在追擊十餘名漢人……」

羊倌微微一愣,先讓人把情報帶回武清,接著又攀上大樹,拿起千里鏡遠遠望去。

過了一會,有煙灰遠遠而起。

羊倌看著看著,忽然面色一變,爬下樹,喝令道:「所有人!隨我殺……」

……

秦山海和夏向維正在武清城牆巡視防務。

等到探馬奔回,秦山海接過羊倌轉來的信報掃了一眼,臉色便深沉起來,把信報交在夏向維手上。

「果然,多爾袞派吳閻王來攻天津了。」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夏向維抬頭望向西北,體會著天地間逼來的層雲密布,感到肩上的壓力又大了不少。

接下來每個決定,都事關楚朝最後的精銳兵馬,他不可不慎。

身體殘缺的秦山海由人抬著,進入角樓。一眾將領與謀士分坐沙盤周圍分析起來。

「吳閻王不同於阿巴泰,此賣國賊新投建奴,必然想要立功,攻勢定是迅猛。」

夏向維點點頭,道:「最讓人擔心的還是吳閻王會裹脅百姓攻城,只怕到時傷亡慘重。」

諸將聞言都皺起眉頭,如果真是這樣,自然是不守的。

「那不如退兵?」

「可國公爺還是在京城,依之前打探的軍情,京西那批人馬很可能是國公親自率領。」

「是啊,兩邊不能聯繫,只能靠傳來的戰報判斷國公的意圖,我們若是退得早了,使得建奴沒了牽制,萬一誤了大事如何是好?」

議論聲中,秦山海緩緩道:「諸君不妨想想,多爾袞為何在此時讓吳閻王來攻?」

稍一點撥,夏向維馬上便反應過來,在地圖上京城的位置一點,輕聲問道:「秦帥是認為,京城已然丟了?」

「是丟了,還是棄了?這其中差別甚遠。」

夏向維眼中憂慮更甚,沉吟道:「要有更多情報才好。」

忽然。

「報!羊將軍回來了……」

不多時,渾身浴血的羊倌快步奔進角樓。夏向維目光望去,還在驚疑,又見羊倌身後轉出一個,竟是王珍……

……

八達嶺關城內,王笑從昏迷中驚醒。

遠處隱隱地還能聽到廝殺聲。

「你醒了?」秦玄策正趴在一張破舊的桌案上打盹,聽到動靜也醒過來。

王笑仰頭聽著城外的聲音,好一會,判斷出清軍還未攻破居庸關,方才回頭,問道:「兩位秦將軍傷勢如何了?」

他問的是秦山湖與秦山渠,京西一戰,兩人都身受重傷。尤其是秦山渠,身負七十餘創,若非有一身橫肉,只怕不能從戰場上活著下來。

「大夫說他們扛過來了。」秦玄策應道。

「其他人的傷勢怎麼樣?」

「打了這一戰,軍中多是傷者,沒有長時間的休整肯定是緩不過來了。」

王笑又問前面的戰況,秦玄策卻也所知不多。

楚瑞聯軍退入居庸關之後,合力擊退了清兵的一兩波攻勢,王笑與唐中元合計了一下,為避免雙方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