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西江月 第0806章 拖著打

德州。

德州城已然被建設成一個巨大的軍事堡壘。

十二連城外又加築了兩道城牆,城外又起了兩座軍城與德州城互為犄角,一排排壕溝、拒鹿角縱橫溝壑,瞭望塔與炮台星零座落。

值守的兵士一個個筆直的身板,如同熔在了千里城防當中。

各個校場上傳來呼喊之聲,兩萬披甲之士排成方陣整裝待發。

南面,一輛輛馬車絡繹不絕,運送著糧草與裝備。

官道上,有一匹快馬遠遠奔來。

城內,三軍都督府已然建成。

軍議大廳沒有過多的裝飾,牆麵灰色的大磚,大梁木也未曾打磨,顯得恢弘而豪闊。

廳中擺著一個巨大的沙盤,諸將圍在沙盤邊。

董濟和正在做最後的部署。

因為他年紀太大,秦山海北上時帶走了夏向維與史工並沒有帶上他,於是董濟和留下坐鎮德州。

「國公爺留下的戰略意圖很明白,我們要做的就是拖延建奴南下的步伐。」董濟和指了指沙盤上滄州的位置,說道:「我們若不出征,在滄州的建奴兵馬隨時可能來攻德州,太被動了。反之,我們一動,則可化被動為主動,在滄州與德州之間取得縱深的空間。」

秦小竺一身盔甲,坐在主位之上,眼神有些落寞,聞言點了點頭。

董濟和又道:「多鐸剛打下滄州,還在整備兵馬。這個時候,秦將軍你以國公的名義出兵。攻打南皮、獻縣、海興諸城,目的有幾層,一是不給多鐸休整的時間;二是讓他疲於應付,消耗其兵力;三是威懾,讓其不敢迅迅南下;四是給秦副帥創造偷襲多鐸後方的機會……」

話說到這裡,軍機處的林向陽搖了搖頭,道:「我還是反對這個計畫,太冒險了。國公爺下落不明,秦副帥領兵在外,三軍總兵盡出。山東防務本就只能依靠秦將軍和董軍師。如今你們再出兵,後方誰來守?一旦被建奴看破虛實,調一路兵馬繞道偷襲,則基業盡毀。」

他說到最後,自己都覺背上發涼,再次強調道:「太冒險了。」

董濟向沉默了一會,找不出能反駁林向陽的理由。

末了,他也只是道:「這是國公留下的戰略意圖。」

「但國公不在,我們必須考慮我們能不能實現這個戰略。」林向陽沉聲道:「別的不說,山東防務又交給誰?眼下德州城內可還有一員大將?」

董濟和拍了拍林向陽的肩,道:「老夫與秦將軍出發後,德州防務就拜託你了,依矩而行便是。」

「董先生,學生擔不起這樣的重擔啊……」

「過幾日,姚督師會過來。」

林向陽愣了好一會,才想起姚督師是誰,驚愕道:「姚督師?!董先生莫非在與學生開玩笑?!」

「這是殿下的意思。」

上首的秦小竺按著劍站起身。

她早有了決定,也沒什麼好動搖的。

恰如董濟和所說,這是王笑的定下的戰略意圖,現在他不在,自己和淳寧就把事情辦下去。

「今日出了德州城,我便是虢國公王笑,出征!」

「是!」

諸將議定,出了三軍衙門與整裝待發的兵士會合。

這一戰他們都沒什麼信心,只是帶著悲涼的心境打算去殊死一搏。

秦小竺才翻上馬,便見一騎快馬奔來。

「濟南急報!」

秦小竺心中一驚,接過那信看了一眼,忽然展顏笑了出來,眼中已帶了淚花。

「王笑脫困了……」

她轉頭對董濟和說了一句,揚起長刀,眼中的落寞盡去,化成無盡的振奮。

董濟和身子一振,蒼老的面容上彷彿恢複了容光,展顏笑道:「好!好!」

旌旗招展,兩萬兵馬安安靜靜,忽然聽到有人豪邁地大喊了一句。

「出發!殺他娘的。」

「必勝!必勝……」

……

濟南,虢國公府。

左明靜埋首整理著公文,不自覺又想到兩日前的場景。

王笑被捉的消息傳來之後,公主殿下一直是那個落落寡歡的樣子,直到兩天前突然聽到稟報,道是有流民從西北方向來,帶來了虢國公的親筆手書。

當時左明靜正與淳寧在議論公事,接著淳寧便看了那封信。

左明靜目光看去,只見淳寧驚喜地跳了起來,像是枯萎的花朵突然重新綻放開來,像是陽光破開濃霧照在清晨的新葉上……

「夫君脫困了!」

淳寧驚呼一聲,把那封信貼在心口,仰著頭又哭又笑,接著她提著裙子便跑過院子,半點沒有往常端莊穩重的樣子。

左明靜不自覺地就跟了上去。

她看到淳寧穿過月亮門,和纓兒、朵朵抱在一起哭著。

「纓兒你看,夫君已經脫困了……」

「嗚嗚嗚……少爺……」

好一會兒,左明靜驚覺自己像是哭了,她抹了抹臉上的淚,想離開又捨不得,默默看了一會,最後還是重新跑回知事堂。

她不能像纓兒她們那樣抱在一起哭一場,只是努力保持著神色的平靜,默默處理著公事。

之後淳寧再過來,神情已經大不相同。

「明靜,替我寫封信給小竺,把好消息告訴她。」

「是。具體是?」

淳寧「唔」了一聲,像極了王笑的口吻,拿出手裡的信攤開在她面前。

那信上語氣平和,用句也白話得不像話。

「見信安,已脫困。張嫂嫁給了鐵豹子,這些往後再說,此處紙張不多。時間緊迫,我暫不歸,先往北面一趟,派糧食馬車來,把寨中人帶回山東安置,他們皆為我之救命恩人,務必善待。隨信另附一封計畫,交予二位兄長或淳寧,拆開時留意火漆……」

這樣一份平平無奇的家書,左明靜卻是心神翻湧。好不容易才強撐著不露出異色讓淳寧看出來。

直到當天夜裡,她才捂在被子里又偷偷哭了許久……

但終於,一顆心落了回來。

此時整理著公文,左明靜忽然眉頭一皺,拿起手裡的文書便遞在淳寧面前。

「殿下,你看這個,齊王殿下曾發過一封密旨往天津秦副帥軍中……」

左明靜很敏銳地捕捉出來,這封秘報所傳達的事關係重大。

這幾乎是她進入知事院以來接觸到的最機要之事。

淳寧這個月沒有來月事,此時正假意批複公文,其實是給小孩想了幾個名字,正寫在紙上。眼見左明靜過來,她素手一抬,拿起一封奏書把紙遮上,粉唇抿了抿,端端莊庄地坐直身子,方才問道:「明靜你怎麼看?」

左明靜倒也看到淳寧的小動作。

她身為下屬自是不會多說什麼,目光一瞥,見淳寧神色平靜,便意識到事情已經解決了。

「想必殿下已經有了主張,臣女不便再多言。」

「無妨,就當聊聊天。」

「是。」左明靜下意識行了一個萬福禮,斟酌著用詞。她一聽就明白過來,這是淳寧對自己能力最後的考驗。

「齊王殿下的旨意,應是讓秦副帥撤兵。」

「為什麼?」

「許是擔心山東兵力空虛,讓人趁虛而入。」

淳寧點點頭,又問:「明靜可有別的事想提醒我?」

左明靜低聲道:「國公離開山東前和議院打過招呼,票擬依然送來國公府由殿下你來批複。但前段時間的公文很少,直到這兩天才又多了起來。」

「你是想說,衍弟有要與我爭權之意?」

左明靜默然了一會,有些惶恐地低下頭,開口道:「是。不過國公既已平安無事,也許是臣女多心了。」

她看得明白,齊王一系像只幼獸,從洞穴里伸了伸爪子,又縮了回去。

「夫君無事便好。」淳寧低下頭笑了笑,讓左明靜都覺得美。

「明靜有什麼話還是直說吧,就當我們兩個女子隨意閑聊。」

「是。」左明靜不再猶豫,緩緩道:「他們想要秦副帥把兵馬撤回來,怕是還有想要替齊王爭兵權的想法。國公爺在,他們不敢亂來,但國公稍有不虞,只怕有些人就要有所動作。」

「你是說兩位宋先生?」

「密旨也許是兩位宋先生讓齊王殿下發的,只是國公脫困的消息一傳回來,就有人向殿下告發此事,未免可疑。這份奏書是通政院的一名參議上的,背後之人怕是……」

「何良遠?」

「是。」

淳寧笑了笑,道:「何良遠一開始慫恿宋信、宋禮。等聽說夫君無恙,又一轉手把宋家兄弟賣了。明靜是想提醒我,眼下是懲戒立威的時候。」

左明靜似乎想要點頭,想到自己身份上依舊是何家的孫媳婦,默然了一會。

淳寧拉過她的手拍了拍,溫言道:「你的忠心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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