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西江月 第0792章 王景河

高興生策馬穿過寧津縣外的官道。

他已經賓士了整整一夜,終於,跨下戰馬嘶鳴一聲,已然力竭。

「吁……」

高興生扯著韁繩,下馬歇息了一會。

這次回燕京,他特意換了一身遊方術士的打扮,彷彿回到了當年還沒加入義軍之時。

可惜,短短兩年的高官生涯,那股行走江湖招搖撞騙時拿捏起來的仙風道骨之氣已然消散,只留下滿身官氣。

趁著歇息時,高興生又把袖子里那個「贏」字拿出來看。因為他實在是對這一場仗十分在乎,又不知該從何分析。

字是好字,就是筆觸過於風流,一如王笑其人。

陽光從樹冠上灑下來,照在那字的轉折之處。

「咦……」

高興生忽然一眯眼,突然在筆劃之間發現一縷殺伐之氣。

「竟是看到了勝機!」

手一顫,這位算命先生打扮的瑞朝高官登時大喜,將紙揣入懷中,重新上馬,心中一片振奮昂揚……

……

與此同時,王笑還在齊河縣境內、沒有渡過黃河的王景河故道。因為小浮橋人可以過去,他帶的輜重卻過不去,只好讓人一邊搭橋一邊救人。

王笑這半個月跑遍了山東砍人,加上昨夜又折騰得太厲害,今天在馬車上淺淺睡了一個時辰之後更覺昏昏沉沉。閉上眼彷彿還能看到纓兒那雙繞在自己腰上的小腳丫,淳寧如藕一般的一段粉臂……

他於是下了馬車,活動了一下筋骨。

舉目望去,上游又有許多人被沖了下來。

大概是河南某處又有整村的人在黃河故道里開墾。

王笑看了看,還有五十餘個親衛隨侍左右,又把他們都派了過去。

這樣一來,他身邊還有耿當和另五個親衛。

耿當懂一點農活,分析道:「這場春汛不大,俺爹以前說過,要沒有春汛,就要擔心發生春旱,今年的年景能比去年好。」

這話耿當不說王笑也知道,這些日子的公文看下來,王笑懂得比他還多。

無非是黃河上游的積雪融化了、溢到王景河故道里,山東這個情況算好,兩淮今年才要糟糕,這些日子江北四鎮逃到山東的災民又多了不少……

尤其是當年吳閻王決黃河淹了開封后,把楚朝數代辛苦經營了兩百年的河防工程毀了個精光,水勢泛濫過去也不知要糟蹋多少田地。

「你說是好年景,還不是這個樣子,農活不易啊。」王笑嘆息一聲。

忽然,他眼睛一亮。

只見水面上漂一頭牛,正趴在木屋的殘板上哞哞叫著。

牛這種東西到處都是很缺的,哪怕王笑貴為國公,也生不出牛來。他其實想發明一個犁地的工具,但沒有動力源。

蒸汽機雖然早就想發明,原理也簡單,就是冶金工業跟不上,精密軸承不好做,前陣子萊州倒是終於鼓搗出一台,但要真能投入使用還要很多時間。

總之目前還是用牛更實在。

眼下這情況,山東的耕牛要是病死一頭,就關係到十幾戶人家的農耕,文書都還要傳到王笑案頭……嗯,這事聽起來就不像話,也讓人不勝其煩。

「去,讓他們一定要把那頭牛拉上來。」

調走了一名親衛去通知下游的官吏,王笑又吩咐兩名親衛道:「你們騎上馬,去上游茌平縣看看,到底是怎麼辦事的?!怎麼什麼東西都衝下來?!」

「是。」

王笑帶著耿當和兩名親衛又往上遊走了一段。

突然聽到有人在呼救。

卻見一個農婦正在水中掙扎。

漂下來的人很多,除了死掉的,大部分都抱著木板,有氣無力的樣子。

偏偏這隻有這農婦連個木板也沒有,不救馬上就會死掉。

「去把她救上來。」王笑又吩咐道。

耿當撓了撓頭,道:「俺是北方人,俺不會水。」

王笑倒是會水,但他不想去。

那女人喊得中氣十足,看起來像是剛掉下去的,誰知道是不是刺客。

「你們兩個去救,小心點。」

「是。」兩名親衛在河道邊卸了甲就去救那農婦。

王笑看了一會,見那農婦確實是不會水性,幾乎都要被淹死了。

這種事是假扮不了的。

一時間王笑也有些羞愧。

自己這國公當久了,疑心病未免太重,對人命竟也輕賤起來,看來往後得改一改……

那兩個親衛水性一般,撈了好半天才把那農婦撈上來,也都灌了好幾口水,癱在岸邊一動不動。

眼見人已經救上來了,王笑打了個哈欠,感到十分困頓,也懶得去看那農婦,吩咐耿當:「你去幫她把水嗆出來。」

「是。」

王笑又打了個哈欠,轉身向馬車上走去。

——不行,還是得去躺一會……

遠處荒草萋萋,兵士民夫們忙碌著。

王笑緩緩走著,心想小竺這時候應該已經醒了,也不知她會有多生氣,才出門就想她了……

忽然,他聽到身後有輕微的腳步聲響起……

……

濟南城,王璫正在商務處衙門裡吃飯。

自從搬回王家之後,他中午也懶得再回家吃飯,免得聽王秫和周氏嘮叨。

他發現,商務處的飯菜比張嫂做的要好吃不少。

想到張嫂,王璫也想到小柴禾後來告訴自己的——張嫂是個建奴的細作。

怪不得做飯那麼難吃。

「算時間,張嫂也該逃回關外了吧……」

……

張嫂沒有回關外。

她這次到山東,帶來的人都死光了。

換成別的人,早都回去和主子報告任務失敗了。

但張嫂偏不信這個邪。

漢人有一句話叫「有志者事竟成」,她相信,只要堅持,自己肯定能逮著機會捉到王笑。

王笑不可能永遠有人護衛,等下去必定能等到他落單的時候。

這一等就等了一個多月。

等到了山東出兵天津、等到了濟南也開始實施糧據政策……張嫂沒了王璫的庇護,發現自己越來越難躲藏了。

五天前,她餓得不行,露頭去領了一張糧據,接著就被帶到一個大農場餵豬。

她預感到再這樣下去不行,很可能會重蹈阿布林的覆轍,於是當機立斷逃出濟南。

今天發現王笑北上德州,張嫂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否則等王笑一到德州,身處大軍之中,就再難捉到了。

她遠遠觀察了好久,看到王笑身邊只有三個護衛。

這是一個多月來最好的機會了。

張嫂計上心來,一咬牙就跳進了水裡。

她是草原上的女漢子,並不懂水性。但她相信,王笑是一個愛民如子的人,不會見死不救。

沒想到王笑真的見死不救,她差點就被淹死了。

好在那兩個水性蹩腳的親衛最後還是把她救了上來。

灌了一肚子水的張嫂迷迷糊糊醒過來,看到耿當那個蠢貨正在愣愣看著自己。

「咦,俺在哪裡見過你?」

耿當還沒反應過來,張嫂一把揪住他的髮髻,一手撿起他放在地上的頭盔。

「咚咚」的兩聲,頭盔重重在耿當頭上砸了兩下!

她是草原上力能扛鼎的女壯士!

站起身一看,王笑竟然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已經走了,張嫂大怒,如蒼鷹撲兔一般便向王笑撲上去。

手堪堪拍到王笑的肩,王笑竟是耳朵一動,一個轉身,出拳重重擊在張嫂肚子上。

張嫂沒想到這小子竟有些技藝,漲鼓鼓的肚子被打了一下,「噗」的一聲,滿肚子的泥水噴了王笑一臉。

趁著王笑目不能視物,張嫂忍痛按著他的肩膀,手刀重重劈下,在他後脖頸用力一敲把他敲暈過去。

再一抬頭,只見兩騎親衛正策馬向這邊奔來。

淤泥飛濺,張嫂一手環抱著王笑的腰將他提起來,迎著衝來的騎士凜然不懼。

在山東她受夠了委屈,今日要放手一搏!

「國公被擒了,別開銃!」親衛大喝一聲著,拔出刀。

「救國公!」

駿馬衝到面前,刀向張嫂劈下。

電閃石火的一瞬,她矮身避開,揚手一扯,扯住一名騎士的腳踝。

「啊!」

張嫂一聲大吼,奮力一拉,將馬上的親兵硬生生拉下馬來!

另一名親兵瞳孔大張,不敢相信一個女人能有這樣的力道。

「嘭!」

「吁……」

張嫂扯住韁繩,提著王笑翻身上馬,用力一踢,將另一匹馬上還在目瞪口呆的親兵踢下馬去。

至此,從她暴起擊昏耿當、搶下王笑、奪馬而逃,不過短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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